按照记忆,她找到了迪赛卡和萨哈的那个小窝棚。
准确的说是小窝棚的残骸。
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骸。
两个孩子都不知去向了,只剩从前他们摆在帐篷前的那只小铁炉歪倒在一旁。
宁馥拉住一个路过的妇人,问她,“迪赛卡和萨哈去哪里了?”
那妇人平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为这个记者的天真和无知感到可笑。
“萨哈死了。迪赛卡把他烧掉后就走了。”
他的弟弟已经死去。他唯一的责任、他唯一需要守护的人不在了,迪赛卡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气温三十七摄氏度,阳光正烈,宁馥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凉。
她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衣袋里的相片,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小萨哈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她穿行在这片焦土之间。灰尘,砂砾,混合起来的污水和血水,沾上她的鞋子。
她拍了许多照片。都是印在她视网膜上久久不退的画面。
空袭误炸难民营地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
——宁馥看到也有些不要命的外国同行赶到了这里。他们有些甚至和宁馥住在同一个酒店,彼此一打照面,再看看手里拿着的相机身后背着的器材,就都明了了对方的身份。
“hey,你一个人?你是中国的记者吗?”一个高大的男人朝宁馥走过来。
他的英文口音也不算流畅,是个法国人。
宁馥点头。
对方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声音很诚恳,“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有些同行希望我能够向你转达他们的敬意。”
宁馥微微一怔。
然后她才想起刚刚看到的消息,——那两张关于政府军涉嫌种族屠杀的图片已经向国际社会公布了。
中视给她回过来的消息有6个字,“万万注意安全”。情真意切。
这“万万”两个字,倒是让宁馥看怔了好一会儿。
作为拍摄了那两张万人坑照片的记者,她的名字几乎一夜之间就在整个国际新闻界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名声,是荣誉也是包袱,此刻像个累赘,让她不得不提防更多的风险。
那叫兰斯的法国人进一步解释道:“你发现的那处万人坑已经被销毁了。”
那两张照片由中方一公布出来就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各国记者都在往照片中所提供的位置赶,但当他们到达缓冲地带时,这里已经被昨夜的空袭毁的差不多了。
就连那颗标志性的,被闪电击中的老树也已经彻底化为灰烬。
再想拍到原始状态的图片,几乎是不可能的。
宁馥的那几张照片,竟成了仅有的图像证据。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避过巡逻守卫拍到照片的吗?”兰斯问道。
宁馥笑了笑,“我当时就在万人坑里。他们不会注意一具尸体。”
法国人的眼睛瞪大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简直像看见一只会跳芭蕾的猫鼬。
过了好半晌,他才虚弱地喃喃道:“你真的很了不起。”他也是经常跑高风险地区的记者,他自问做不到。
兰斯和她分享了一个消息,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两小时后,反政府武装就要进入玛卡巴特镇。
政府军正严阵以待,这里的难民也要全部撤走了。
宁馥的车跟在兰斯他们的车后驶入小镇。兰斯他们也准备冒一次险,试试看能不能拍到反政府武装进入,甚至和政府军交火的画面。
宁馥在车上把防弹衣套在衬衣外头,扣上钢盔的系带。
兰斯觉得他带着采访小组跟宁馥临时组队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
倒霉就倒霉在他们被政府军和叛军的交火堵在了一条街上。
街的一头是政府军的坦克机qiang和隔离带,街的另一头是反政府武装的皮卡,双方都在对对方射击。他们在另一条街上,但想要顺利离开,就得拐入那条正在交火的街道。
曳光弹在白天依然能看到清晰的弹道,钉在墙体上便炸开一蓬砖石的碎屑,水泥墙壁在子弹面前几乎像可以被任意塑形的豆腐。
宁馥录制好一段视频素材,退回到他们作为掩体的建筑物后面。
兰斯有些欲哭无泪,他要不是受了宁馥的鼓舞,绝对不会跟着她跑到这街上来了!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是兰斯这辈子觉得都不会再碰上第二回 的事情。
有一个男孩出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是些什么。他仿佛对隔了一条街正在用机qiang互殴的军队一无所觉,拿着一根小木棍,沿着兰斯和宁馥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慢慢地向前走。
然后兰斯就看着那个中国的女记者像一头猎豹一样,从掩体后面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不是圣母,只是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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