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那病人不少,他一眼看见了正捣药的小童。
我阿姆在哪?王大夫呢?
小童瞧见是卫子清,忙放下药罐。
宋夫人别急,你阿姆没什么大事,在里边休息呢,我带你去。
卫子清心下稍微轻松了些,但还是担忧,快步进了隔间。
这就专门给病人准备临时休息的地儿,好几个小隔间,只放的下一张床那么大。
宋姆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嘴唇无血色,竟好像老了十岁。
卫子清心里自责,这几日忙的厉害,明知道宋姆身体不太舒服,他日日赖着他睡,也没去放在心里,还让他担忧自个与宋泊明。
想着宋姆平日对他百般得好,纵着他,从不束缚,自个也早把他当了亲人,日日相处还出这种纰漏。
许是感觉到旁边有人,宋姆眼睛睁了睁。
是你吗清哥儿?
阿姆,您醒了。卫子清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哭腔。
唔,我这不是在家里吧?这是哪?
是王大夫这里,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王大夫过来。
宋姆说了几句话就似乎觉得累了,又闭了眼睡了过去。
王大夫过来把了脉,又仔细看了宋姆脸色,示意卫子清出来说话。
我阿姆他?
大概过不了半年了。
卫子清本来只想问问是哪不舒服,兀的听见这么一句话,似乎有些没太听懂。
您的意思是?卫子清觉得自己嗓子干涩的说不出话,咽了好几下唾沫才问了出来。
这半年好好听你阿姆的话,他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尽量满足吧。说不准一个月也有可能。
可是阿姆,昨日还与我说说笑笑,看起来很健康啊?
王大夫摇摇头,我与你说过的,年纪到了,没法子的事,年轻时又遭了罪,老年都得报应回来,你阿姆可与你说过他身上哪里疼吗?
没他向来都说一切都好,从未提过哪不舒服。
卫子清强迫自己回忆以往的点点滴滴,宋姆一直在他们跟前都是笑呵呵的,从没说过一个字的不舒服。
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坏透了,我见过这样的,日日晚上都疼的睡不着觉,你们啊,还是年轻,要上些心
剩下的话卫子清都听不真切了,满脑子都是这几日他与宋姆同床的场景,他在宋姆这向来睡的安稳,早早就能睡了,阿姆呐?他睡后阿姆是不是疼的睡不着,怕打扰他又不敢出声,就这么睁眼至天亮?
他真是太混账了,连这么亲近的人发生的事都不能察觉。
王大夫见惯了生死别离,见卫子清备受打击的样子,也是深有感触,也清楚此刻说什么都无法安慰家人,只叹了口气,去看别的病人去了。
宋泊明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卫子清靠着门框,一副无力的样子,内心也涌起了不好的感觉。
透过门,一眼就看见躺着的阿姆,闭着眼看不出什么。
阿姆怎么样了。
阿姆睡了。
我是说大夫怎么说?
卫子清似乎才回了神,连他都这么难受,宋泊明听了会怎么样,一时间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阿姆他王大夫说,只有半年了,甚至一个月。
卫子清抬头看向宋泊明,生怕他接受不了,没想到他格外的冷静,脸上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但又回归平静。
嗯,等阿姆醒了就回去吧,我去牵马车。
卫子清有些不安,与其他愤怒伤心,甚至痛苦流涕也好,这般镇定让人心里不安。
宋泊明
卫子清,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宋泊明背过了他,正往外走,听见他喊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身,反而加快了步伐,似乎是逃离了这里。
卫子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躺着的宋姆,无助的蹲了下来。
原来,生命的离去,永远都是不可遏止,是最让人无力和痛苦的事了。
三伏天已经来到了尾声,还是热的让人如被炙烤一般。
而离宋姆晕倒那天已有半月了。
自那日起,宋姆越来越嗜睡,每日睁眼的时间越来越短,而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也不一定都是清醒的,他突然煳涂起来,认不得所有人,包括宋泊明。
他倒是一直对卫子清亲近,一会儿把他认作是死去的阿姆和哥哥,一会儿又把他当成卫子清的阿姆,和他说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但是说话颠三倒四的,卫子清常常听不懂,但是还是应着附和着。
旁边的邻居君哥儿,自上次借家具后就熟了些,有时候也会带着针线过来坐着聊天。
卫子清不放心宋姆,常常坐在宋姆屋子门口,时不时的看两眼。
君哥儿有些佩服他的上心,有时也会不解。
别人家就是亲郎君也没你这么用心的,一天两天还都做得来,你这半个月来可是一点没懈怠过,我瞧着你家男人也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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