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了呀。”
崔晚晚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枝, 闻言抿唇一笑,神情是一贯的狡黠:“住持想请姐姐帮忙也无妨,但我有个条件。”
佛兰是大宫女, 又在长安殿服侍过几年, 自然清楚天子一些习惯。她去前殿指点众人,概括起来就一句话。
不许花里胡哨,切忌阿谀奉承。
住持接驾以后,先是引今上去观看了浴佛仪式和舍利子, 然后又介绍了罔极寺的渊源,眼看时辰差不多便差人呈上素斋午膳,都是寻常食物。用完膳,住持又请御前大监转告天子,说已备好禅房一间,可以饮茶歇息。
拓跋泰来罔极寺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了一早上木鱼声只觉得脑中嗡嗡,正需要清静清静,闻言便一口答允了。
这间禅房陈设素简,但所用器具都不俗,可谓雅致精巧。房里还燃了檀香,有安稳心神的效用,拓跋泰本来只打算靠在榻上养养神,谁知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有人悄悄溜进禅房。
她蹑手蹑脚走到他面前,目光彷如黏在了他的面容上,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一张俊脸还是从前的轮廓,高鼻薄唇,但双颊消瘦了一些,眉心微皱,聚着化不开的烦忧。
她伸手过去轻轻覆上他的眉头,引来他睫毛微颤,但眼皮始终没有掀开。
茶和香里都加了安神助眠的药,他应该不会醒来。
“阿泰,”崔晚晚依偎进他怀中,“我好想你。”
柔荑搭在他胸膛上,感受着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只是……这心跳越来越快是怎么回事?
她抬眸去看,见他依旧闭着眼,一副熟睡的老实模样。若不是被控制不了的心跳出卖,没准她还真就信了。她暗暗偷笑,也不戳穿他的假寐,只是蹭过去亲他的下巴嘴角。
想拓跋泰是何等戒备机警之人,他进屋就闻到浓得怪异的檀香,还有那杯来历不明的茶水,沾沾嘴唇做做样子而已。他想看看究竟是何人为之,又有什么目的。
细密的吻一路沿着脸颊来到耳根,她还恶劣地往他耳朵眼里吹气,拓跋泰的胳膊都绷紧了。
耳畔是衣裳摩挲的声音,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皮肤上还有她温柔的触摸……他似乎是不敢睁眼,害怕醒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场梦,瞬间化为泡影。
失神的片刻,玉钩解开,猫爪子又开始乱钻,在枯原上点火,接着他朝思暮想的人伏过来,紧紧揽住他。
拓跋泰再也装不下去,掀开眼帘:“你——”
刚说了一个字,她的小衣就扔到他脸上,随即她扑过来用那块布料蒙住他眼睛,还打了个结。
“叫你装睡,这是惩罚。”
……
他看不见,但其余五感变得格外的灵敏,嗅觉被放大,耳朵能捕捉到更细微的声响,单凭一双手就能描摹出物品的形状质地。
……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宛如被蒸熨过一般,最后裹挟着一身欢愉气息沉沉睡去。
落日熔金,夜幕降临。
拓跋泰忽然惊醒,“噌”地坐起,张口就喊:“晚晚!”
他仿佛做了噩梦,还没从那种窒息的场景中缓过劲来,他未着衣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他才略微平复,开始打量四周。
还是那间精致的禅房,窗外天色已黑,他应该睡了有好几个时辰。
屋内靡丽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榻上也残留了胭脂水渍,甚至他掌下还捏着她的小衣。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拓跋泰徐徐呼出一口气,随即起身下榻。
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推开条缝,一个脑袋探进来:“你喊我?”
她笑靥如花,望着他的眼眸含着缠绵秋水,语气一如既往地亲昵,好像从未与他分离过。
相比之下他却显得患得患失,几步上前把人紧紧拥入怀中,铁臂紧箍,恨不得把她溶进骨血。
“晚晚。”
“晚晚——”
“晚晚……”
他一遍遍地喊她名字,她也一遍遍地回应。
“我在呢。”
“阿泰,我在。”
“我一直都在。”
今夜的月只有一半,竟也令人觉得圆满。
溶溶月色映照在佛像之上,垂眸悲悯的观音眼角似有珠光,为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也为终成眷属的有情之人。
一年的相思之语,千万挂念,最终只化作一句问候。
“你过得好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相问,连一个字都不差,所谓心有灵犀便是如此了。
崔晚晚歪着头笑,惯常霸道:“我先问的,你先答。”
拓跋泰如实道:“好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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