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粮被烧,押运的官兵难辞其咎幍,普通的兵丁还好一点,无非是罚去原本少得可怜的饷银,而对带队的游骑将军万云章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五万石赈灾粮被烧得只剩下二万石,救火的兵丁还伤亡了几个,特别是起火的那夜,他带着手下的几名校尉应屯城县令之邀到城中饮酒,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事体兹大,万云章不敢隐瞒,派人飞报安东副都督安杰,同时捎信给军中好友,让他们替为求情减轻罪责。身为将军万云章熟知军纪知道自己犯了懈军之罪,加上赈灾粮被焚,难逃一个“斩”字。有心畏罪潜逃,但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跑了家人要受牵累,只得硬着头皮挨着。
端州刺史艾伟发来的求救公文有如救命稻草飘到他面前,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万云章当即找到屯城县令汪华年,让他征用船只渡江前往林华县平叛。赈灾粮在屯城县驻地被焚,汪县令也受到牵累,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县令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这个挽回仕途的机会汪县令当然不会放过。
屯城县有码头,因为元华江泛滥码头上滞留着二十多条商船,被万云章带兵征用了下来。汪县令则将衙门中的衙役派到四村八乡征集渔船和船夫,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小小渔般也能运送物资,送几袋粮过江。为了保命保官,万云章和汪华年都使出吃奶的劲,忙了个通宵,共征用了大船二十二条,小船五十条,船夫一百五十三人。
元华江上的洪水虽然消退了近丈,但江流依旧湍急,大船还稍微稳当些,小渔船要渡江凶险万分。万云章自觉死罪难逃,当然不会顾及他人的死活,下令将剩下的二万石粮食装上船,用刀枪逼着船夫撑船渡江。
被砍倒两人后,其他的船工只得听命,一个老船夫提议用缆绳将大小船只联成一片,这样风浪的威胁会少一些。只要能渡江,万云章从善如流,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万云章心中祈求,船只居然有惊无险在林华县一侧靠了岸。
脚踏上实地,万云章双膝跪地,实心实意地向知道的神灵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万云章意气丰发地吩咐道:“兄弟们,立功得赏的机会来了,随我前去平叛。”
四大都护府,安北和安西都与外域接壤,打仗的机会不少,安南都护府镇守苗疆,时不时也能捞点功劳,只有安东都护府最为尴尬,面对的是茫茫大海,以前还能借剿灭元天教的名头报点功劳,经过五十多年的清洗后,到哪再找元天教的遗孽去。
茫茫大海中倒是有元天教占据的岛屿,不过以往的经验却告诉安东都护府的官兵们,战舰出海只有一个命运-喂鱼虾。升官发财人人想要,可是得留下命来才行。
说实话,听说兴凌县钟山寨的贼人下山,万云章感觉这是老天帮忙送功劳来了,山匪在山上官兵拿他没办法,一旦下了山就是鱼腩,至于被裹胁的老百姓那是越多越好,两颗人头便是战功一转,普通士们升为伍长,十颗人头便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成为官身,带兵五十。平时不敢杀良冒功,在战场上那些被裹胁攻城的灾民可要算做叛逆,砍不尽的人头分明就是升官发财的捷径。
兵丁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在将官们的带领下快速前进。十里路,对训练有素的官兵来说不算事,当看到南门下成群结队的叛逆,不用将官催促,兵丁一个个亢奋异常、跑得飞快,唯恐功劳被别人抢去。
屠杀开始了,跪地救饶被杀,撒腿逃跑被杀,负隅顽抗被杀,对于官兵来说灾民只是一颗颗用来换取功劳的人头,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死亡。
当二千官兵冲入战场时,郭德面无表情,他率领的万余灾民已经死了近半,剩下的就交给官兵吧。用万人血染就的嫁衣,够红够艳了吧。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五年前他早就死了,恨只恨不能破城抓住姓艾的狗官,用他的血洗刷自己的羞耻。
从怀中掏出匕首,这柄曾经穿透常若松心脏的短刃轮到自己用了,看着蜂拥过来的官兵,郭德毫不迟疑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面向西方倒下时,口中喃喃轻念道:“愿来生再不相负。”
安东都护府的援兵到来,城墙上欢呼雀跃,“援兵来了”、“官兵到了”、“得救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沿着城墙迅速传了个来回。
东门,杨国华面如死灰。这场心存侥幸的赌博输了,输了便是性命不保,踉跄转身要奔向身后的牛车,却发现牛车被人驾着逃出了老远。
怆然而笑,杨国华这时候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儿,想起自己二十余年辛苦读书考取功名,想起自己渴望着官封刺史坐镇一方,这一切都化做泡影。
不甘、不愤、不平、不愿,杨国华木然地向着半里外的小河走去,留恋地看了一眼蓝天绿地,“扑通”一声如石沉底,冒出一串水泡后归于平静。
北门,叶彦光听到了欢呼声,二话不说拨马就跑,高水田等人催马相随,岔路口不断有人分道扬镳,等一气跑出二十余里,叶彦光回头再望,十几名亲信只剩下高水田一人相随。
“水田,好兄弟,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兄弟,但凡我有口干的绝不让兄弟你喝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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