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汪万昌说:农民有个习惯,出工时带的茶水,收工时没喝完,不带回家,要泼到田地里。如果将茶壶里的水提回家,第二天就会落雨。
王利亚:去年冬天太白湖干湖,周围来了至少三万人捡鱼,公社干部喉咙都喊哑了,还是招呼不住。有的带个蛇皮袋子,一根绳子,捡了一袋鱼,从湖当中拖到岸边,一拢来,人也倒下去了。有个小伢儿,先天中饭后下湖,第二天早饭后才拢岸,他到了湖当中不得拢来,就用根篙子,绑把草,向岸上直摇,家里找他的人看见了,才下湖去把他救回来。有个妇女,假装洗手,伸手抓了船上十多斤重一条草鱼,扑水过了一条小港,从淤泥巴里逃走了。太白湖的粑粑鲫鱼,五条有12斤。
余进秋:洲口公社鸡尾嘴的鲫鱼好吃,太白湖的才鱼好吃。
周立民:那年我在洲口公社当党委书记,一个垸子溃了,蒿草根你连我,我连你,泡起来一大片,像一架竹排,站得人。一退水,搁在地里,你喊它做娘天,它会动呀!人差点跟它害死。
周立民是个文静人,也许是当美术教师出身的原因,平时讲话不多,更不会夸夸其谈。这时他主动说起往事,大家都爱听,都听得很认真,没有人插嘴。
周立民:我的家乡,有一个哑巴抓黄鳝最厉害,冬里捉乌龟也很得很。多的时候,一天抓上百斤黄鳝。
余进秋:只有芦苇山里的黄鳝就大。看到一个眼,用锹挖开,一条黄鳝有两三斤。好吃得很。
陈福初伸手抓了一根雨伞形的草,绿叶,椭圆形,叶间一朵小红花。他说:这叫海蚌含珠,是退烧解毒的好草药。
走到太白湖的拐弯处,陈福初说:我的叔叔就淹死在这块湖里。淹死了一天没有泡起来尸首。照迷信说法,要自己的亲人来喊,尸首才浮得起来。我是小时候过继给叔叔做儿子。当时我正在学校读书,得了信,赶得来,就大声喊。不知为什么我叔叔的尸首果然从湖水里冲出来了。
看见一只水鸡婆,又名董鸡婆在出水渠里觅食,陈福初说:董鸡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你晓得吧?就是因为董永死了,七仙女很悲伤,变成一只鸟,天天呼唤董永,董!董!所以就叫董鸡婆。
我说:你把这整理成民间故事,投寄给《民间文学》杂志,可得稿费20元。
周立民笑道:陈科长的民间故事多得很。每个得稿费20元,他会成万元户。
行至猫山肖家台,我和王利亚落在后面,边走边谈,谈周立民怎样会用人,怎样中有才人,谈此次调研即将对全县经济发展所产生的重大影响和推动。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强烈的光线照大地,我这才想起戴的草帽忘记在周达顺家了。
天擦黑时走进酉港公社,放下东西,在公社党委会议室吃晚饭,有白糖湘莲,清炖水鱼,黄焖白鲢,菱米红椒炒肉,萝卜菜汤,红椒炒肉絲。吃饭时,陈福初说:水鱼身上,到底哪样东西最好吃?
我说:腿。汪万昌说:裙边。王利亚说:蛋。
周立民说:你最喜欢吃的,就是最好吃的。正如张兵扬同志说的,你最爱吃的,就是身上最需要的。
饭后,大家一起扯谈,谈马福喜如何表现自己有钱,谈童洞章在马福喜家吃桃子。
周立民和王利亚去洗澡。
我与妻陈双娥通电话,我向她告知调研组的行动路线。
我洗澡,洗衣,公社招待所服务员王世友为人很热情,主动帮助我洗衣。她今年20岁,四年前高中毕业,从珍珠场抽调到公社当服务员,每月工资三四十元。爹爹当过大队党支部书记,如今有病没干了,退休了。家里承包了10多亩水田,母亲领着19岁的妹妹,17岁的弟弟包插包管,父亲只能出主意。她今年还向家里要了30元。父母亲为了一碗水端平,花50元给妹妹做了一件尼子衣。
洗毕,我和汪万昌,陈福初,王亚利扯谈。汪万昌说:张应典同志讲邱德鼎同志学英语的故事,人都笑死。在阳南塘公社开全县公社党委书记会议,早餐喝豆浆,吃油饼。张应典食量不大,先吃完,手提筷子,轻敲盆子,看着邱德鼎同志吃油饼,不急不慢地说:邱主任,你还学英语,只想把工作搞得更出色是吧。邱德鼎说,我学么得英语罗。张应典说,你看,你夹起油饼,是个o,张口一下,是个c,反转口,是个s,最后一口,是个“啊”,这不是学英语呀!张应典说完不笑,离席而去。周围桌上的人笑得往桌子底下钻。邱德鼎主任满脸通红。
我说:张应典当时是当县农业局长吧,邱德鼎是县委常委、县革委副主任。他是不是在县委领导面前太放肆了一点。
王利亚说:张应典同志文革前就是县委委员,那时邱德鼎的职务比他还低一点,又都是老朋友,有么得领导不领导的哟!他要不是那样,现在起码是县委副书记哒!
汪万昌说:他也还搭帮乐观。不乐观,他那条命早就没得了。他一身好多病!
又谈许世友的武艺,又谈许世友的师傅跟日本人打架,为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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