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六年伐辽,再到兴和七年二月初,女真南下北面里里外外基本上是被彻底打烂,曾经繁华的城池乡镇能见人烟已是寥寥无几,汴梁一战中,更是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心口上割了一刀。
而真正在心窝上扎了一刀的,还是武朝皇帝莫名死在了宫闱当中,将原本陷入困境中的中原拉入一个充满湍急的河流当中,越来越急。
新皇登基,兴和改初平,是为初平七年。
随着武朝上下在东厂监督中重新开始规划北方百废待兴的辽阔土壤,一封从金国过来的消息,将湍急的河流拉入了这个大时代的漩涡,嘈杂扰攘的帷幕被拨开,那一幕幕可怕的文字变成了画面让人心惊。
六月初,朝堂散去了早会,文武百官的身影陆陆续续从垂拱殿走出来,向着宫门方向过去。秦桧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怎么好,今日早朝那封北方过来的书函,一则是好消息,另一侧却是沉甸甸的。
东厂行事原本就是用尽手段,但现在却是有些过了。
看着有说有笑的同僚走旁走过,他比他们知道的许多,瘟疫的散布并没有公之于众,在这些人眼里甚至以为是老天爷惩罚女真人。
夏天的初晨,天光明媚的往下面照,天上白云逐渐散去,露出蔚蓝的苍穹,石阶上,秦桧抬起头,视线里有鸟自由的飞过去,随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步履往下踏过一阶时,身后的石台上有人过来,拂尘在肘间垂下晃了晃,声音在他背后说道:“秦大人还是不要在这里多愁善感了…金国发生内乱、又有瘟疫横行,至少六七年内是没有余力南下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秦桧没有回头,看着一只飞鸟欢快的停留在一根石柱上梳理羽毛上残留的清晨水露。
“秦某也只是对大同附近的百姓有些…有些心痛。这武朝江山暂时是在金国铁蹄下缓了一口气,督主暗杀吴乞买是一步好棋,只是那瘟疫是一把双刃剑啊,若是一个不甚到了武朝。”他身形微微低下来,看着地上移动的光斑,眼睛眯起,“…那就是祸害了。一旦事泄出去,督主他就算权倾朝野,这个罪过他也是背不起的,曹千户,你说是吧?”
曹震淳笑吟吟的走了过去,迈着小步,整张脸笑吟吟的,手掌中翻起兰花,点点对方:“秦大人是文官,没见过将士们流血的,更是没见过几万人、几十万人横死战场的画面。”兰花指在他抖动的嘴皮轻轻一遮,“哎哟…那场面可是看的让人神魂俱丧呐,那才叫让人心痛呢,一个棒小伙…从出了娘胎,经历了十多年的各种意外活下来后,终于长大成人了,却在一个战场上被一个错误的决策,丢掉了性命,而养育那小伙的女人,却已是苍苍白发…看着自己儿子满身伤痕的送回来…你说,谁心疼啊。是自己这边浴血奋战的将士、百姓更让你心疼,还是远在大同的金国汉民呢?”
这老宦官收敛了笑容,已有眼泪。
“咱家早在很久前,在宫中收了一名义子,百般孝顺啊,为人机灵却又不像别的那些宦官存有歹毒心思,但后来女真南下围困汴梁时,他随督主一起去袭击女真大营,咱家就望着城墙那边,心里盼啊他能回来…”
石阶上,秦桧或许是站累了,坐到了石阶,听着宦官的讲诉。
“…秦大人也是有孩子的吧,虽然咱家是个宦官,但是真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骨肉,那天我站在殿门外面,听着督主在外城校场说的话…知道那小子一定也是激动难忍的,他曾经也是说过…自己少根东西,可骨子里还是想堂堂正正的当一回男人。”
“他回来了吗?”坐着的身影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
“他啊…魂回来了,昨晚还和咱家在梦里说话呢。”曹震淳笑了笑,涂抹的胭脂有些花了,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秦桧轻轻吐出一口气,仰起头让温热的阳光照在脸上,对着天空道:“朝堂之上的事,请曹公公放心,秦某知道如何做。”
“有劳秦大人费心了。”离去的身影还是笑吟吟的应道。
天上,轰轰轰隆隆的雷声走过,远方有阴云过来遮蔽了阳光,天际传来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的炸响。
哗哗哗哗哗哗哗————
漫天的大雨陡然间倾盆而下。
秦桧淋着大雨,长袍紧紧贴着身子走上了马车,他盯着矮几上放着一封信函看着。
过得许久,摇晃中,他伸手拿起撕成了碎片。
掀开车帘,将那些碎纸洒进了雨里,随着风雨飘落在街道上,隔着帘子对车夫吩咐了一句:“转道,不回家了,直接去东厂。”
马车在下一个街口转向,径直朝东华门过去。
六月十一,御史中丞秦桧上书弹劾给事中王云原是蔡贼门生,不思一心为国,携私仇旧怨攀污东厂提督私造瘟疫、滥杀无辜以及谋害先帝等罪。
六月十二,东厂严查,抓捕王云极其家眷,判斩首。
…
轿子停在菜市口,秦桧拉开帘子,看到那边已是围满观刑的百姓,议论之声嗡嗡嗡嗡嗡的在他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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