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背带裤胸前的大口袋里摸出相机,猫在桌子下,用身体和椅子遮挡闪光灯,把文件上的内容拍了个遍:勘测单位、开采承包商、审批人员名单,以及陆军海军交接人……
岛国陆军控制着满洲全境、包括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但是石油最终是交由海军使用。海军与陆军之间存在着矛盾,导致这份文件至今还在公爵手中。
毓殊一边拍一边翻看,拍到最后一页时,发现一张委任书——藤原公爵将出任高丽总督。藤原龙一的爵位无法传承,加上身为中将、在满洲陆军总司令地位之下,大概是想另辟蹊径寻求出路了。
毓殊将相机里的胶卷替换掉,双重保险是有必要的。事毕,她正想着怎么离开书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卫兵似乎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听声音,守卫在楼梯口,而那个女人在楼梯上。
毓殊仔细分辨那女人的声音,是野村千鹤没错了。
既然那卫兵在楼梯死角处,那毓殊就能离开书房了。她抱着相机踮脚来到走廊窗边,打开窗户,扒在窗沿,小心地把窗户关回去,最终跳到二楼房檐。
“啧,怎么回到卧室啊?”
毓殊趴在房檐上,躲避巡逻兵的手电筒。
离开公馆随便找个井盖从下水道回去?毓殊摇摇头,每次打开那个密道,卧室里都会有那么一股下水味儿。来打扫的仆人们会怀疑疯癫不能自理的大小姐是不是在卧房里拉了屎。
“要不是没聂姐许可,我真想直接溜了。”毓殊慢慢朝卧室的方向爬,她得找个好落脚的地儿跳下去。
非常不幸的是,她被从四楼开窗户的女仆发现了。
“有小偷!”那女仆大叫。
虽然毓殊不知道那个女仆是谁,但这不妨碍她骂那嘴欠的女人祖宗十八代。毓殊直接起身在房檐上奔走,只要她跑得够快,巡逻兵的枪就瞄不准她。
加速助跑、跳到樱树上,再从树上跳到围墙外,动作一气呵成……摔扭了腰。
总比断胳膊断腿强。毓殊的嘴咧咧着,把手里的相机往逃跑的反方向扔出去。自己则降低身姿,从树林里逃走。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从密道回到卧室。把脏臭的工装服藏起来,床铺边放了一瓶安眠药,自己则倒下装作吃了药陷入熟睡。
看见卫兵与仆人们一起寻找小偷的。千鹤的一颗心砰砰狂跳。
所谓的小偷,一定是“大小姐”。
千鹤守在藤原笹子的卧房门外,清了清嗓子,对过往的士兵与仆人们呵斥:“请你们小些声,大小姐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难得她已经安睡了。”
“千鹤,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管家拄着拐杖过来。
“我只知道三楼巡逻的人把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方才大小姐的脾气很不好。”
“三楼?那都是公爵的房间。小偷的目标是三楼么?”
“刚才我有让楼上巡逻的先生小些声音。看那位先生的样子,三楼没有什么异常。你可以去问问。”
“好,我去看看。”管家从怀里摸出万能钥匙,走向三楼。
千鹤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些人没发现大小姐失踪,问题不大。
她对毓殊真是又恨又敬,恨的是毓殊整天威胁她,敬的是毓殊并不坏,对妹妹樱井遥很是关爱,对自己也不苛刻。自从主人换了人,千鹤不要太轻松。
而且毓殊对她相当信任,把她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仆人。
野村千鹤,从十岁开始在藤原家为仆,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直到最近几年在笹子身边待着,地位才有那么一点提升。
她有一个秘密,连真正的藤原笹子都不知道的秘密。下午毓殊请她来吃粘耗子的时候,千鹤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毓殊。
“其实你不用提防我、要挟我,我一点都不喜欢藤原家。”
“我知道,你喝醉时可是抱怨了许多。”毓殊把沾了白糖的粘耗子递给千鹤。
千鹤品尝这黏糯、清香、甘甜的糯米点心:“我喝醉时还说了别的吗。”
“还说了你父母很多坏话。”毓殊说。
“看来我睡得挺快,你没听到更多的。”千鹤看着毓殊,“你觉得我今年多大了?”
毓殊不好意思说你看着比四十岁的聂姐还老。聂姐多少算是有钱有势的人,又懂得保养,大多数的劳动妇女和她没法比。
“其实我才三十二岁,比鸠山医生年长两岁。”千鹤说,“我的亲生母亲是个满洲人,她生下我六年后死了。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藤原公爵。我母亲死后,他就把我送到仆人野村家。”
“你和笹子是异母姐妹?”
千鹤点头:“公爵是不认我这个女儿的,我不可以姓藤原。我母亲不过是藤原家最低等的仆人。母亲她有自己的家庭,却被用公爵强,即便如此她和她的丈夫对我还是很好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喜欢给我做这种东西吃,甜甜的,里面是豆沙。不过没有这个叶子,颜色是黄色的。”千鹤指着粘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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