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恩没有睡着。
尽管隔着被单,那温热的呼吸,身体的挪动和面部陌生的感触足以背叛一切。
他第一次悟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并不是一句文学性表达。因为真的是一片空白。全身不自觉地发热,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智清圣不可能。
智清圣怎么可能。
智清圣可能……吗?!
他咬紧双唇,脸颊大概在发烫。尽全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试图和自己轰隆轰隆的心脏和解。
「你刚刚干嘛了?」
他的声音隔着被单,微微颤抖。
「醒了?」
还是熟悉的,映着浅浅的温柔的声音,智清圣的声音。
「你刚刚干嘛了?」
明明问的是自己,宋亦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发现了?」
「……」
「亦恩啊,我——」
「你是有多寂寞啊?那么寂寞干嘛不去找女朋友?」
「……什么?」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恶心死了。」
大多人都很胆小,都曾因为世界太现实的担当和骇人的眼光撒谎。
就和宋亦恩一样。
他心里反復骂着一万句的该死,身体和声音却怎么都不肯帮忙。他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奇怪:想要了那么久的东西差一点点就要到手的时候,竟然莫名奇妙地逃亡。
以后,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过那件事,也再也没有触碰过类似的话题。
一切如常,只是随着学业的繁忙,在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些,特别是进了高中,文理分班后,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了些。
但周末也仍然偶尔一起学习。只是尽量不会去智清圣家里。
二人依旧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宋亦恩一直想对那天的事情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和智清圣谈这件事的时候——
高一那年,智清圣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校花,漂亮到耀眼。
名字宋亦恩不记得。只是大方送上了祝福。微笑着,不露痕跡的。智清圣嘴角轻轻一动,什么也没有说。
回家后宋亦恩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那是宋亦恩小学后第一次哭。
后来智清圣的女朋友换得很勤,大概两三个月换一个。有女高中生,有大学生,也有社会人士。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长得清秀白皙,沉鱼落雁。
宋亦恩从来没问过智清圣,和女朋友交往都做到了哪一步。
智清圣和别的女人躺在床上的画面,掠过心头都让他觉得撕心裂肺。
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也就无疾而终。
哪料这成此生最大的误算——
他止不住自己的幻想。
幻想自己和智清圣告白,他也说喜欢自己。
幻想有一天和他手牵手,在学校你儂我儂。
幻想两个人月下共赴巫山缠绵云雨的夜晚。
幻想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慢慢变老的结局。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还偷偷买酒,喝了个烂醉,晚上念着智清圣的名字睡着。
智清圣永远不会知道。
宋亦恩也永远不会说。
但不管思念和爱意如何疯长,宋亦恩都没有过捅破那层纸的念头。一切只是幻想。
宋亦恩无限诗意,极度理智。他有那么多纤细和温柔的情感,却不懂得给自己松绑。他可以毫不吝嗇把自己的太阳和别人分享,却无法倾吐阴霾和黑暗。
他可以在自己的幻想里和智清圣有一万种美好的结局,但不能接受现实中因为自己智清圣受伤一厘米。
他知道世俗怎么看两个男人在一起。
现实面前,什么爱无关性别,爱能战胜一切都是放屁。
所以必须,誓死,将这份感情带进坟墓里。
–––
两年后。
高考结束,圣樱高中部全体高中生毕业前夕。
「到酒店后听从指导老师的指挥,不要走散了。同一房间的两个人互相提醒,放下行李后马上集合,不要迟到。明白了吗?」
「明!白!了!!!」
雷鸣般的回答,差点没让教导主任晕厥过去。
「喔耶~!」
「毕业啦!」
「哦~哟哟哟哟哟!!!」
「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起来,不愿再读书的奴隶们!!!」
「再也不用念书了!!飞起来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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