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起袖口后,徐瑛瑛莹白皓腕上的大片青紫痕迹便浮现在小桃眼前,她立时滚下泪来,心疼不已地说:“姑娘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小桃的泪滴在她的皓腕之上,溅出的泪花碎成了四分五瓣的模样,砸的徐瑛瑛也鼻头一酸,竟是觉得此刻的痛要比方才被拧时还要在汹涌几分。
“好小桃,别哭了,我不疼。”徐瑛瑛不爱落泪,也不想关心她的人为她落泪。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可若是此时的眼泪不能带给她半点好处,她便不会浪费自己的眼泪。
小桃也知晓此处人多眼杂,纵然宁氏和徐若芝都非温良之人,可她家姑娘是徐氏女,徐家的名声荣辱与她息息相关,她行事说话时也不得不维护徐家的体面。
她便收住了眼中的泪,改而替徐瑛瑛梳起了鬓发,主仆两人默契地不言不语,如此寂寂的时候,外间的脚步声得以清晰地飘入她们的耳畔。
外头的人似乎并不知晓围房内有人在,只嚷高了身量道:“还是世子爷大度,昨儿我喝酒误了事,老太太要罚我打板子,我求一求世子爷,他便放过了我。”
“这是自然,谁不知晓我们家世子爷最是仁善有德,就说我伺候了他近十年,就没有见过他发怒生气的时候。去岁他殿试时可还被陛下赞过一句‘君子雅风’,连柔嘉公主私底下也对世子爷赞不绝口,瞧着是芳心暗许了的模样。”
“世子爷处处都好,家世好,品性好,才学好,前途好,也难怪会被太后瞧上,咱们就等着尚主的赐婚圣旨吧。”
男声越飘越远,直到再也听不清的时候,小桃才敢出身道:“姑娘,他们说的可是薛世子薛怀?”
“嗯。”徐瑛瑛若有所思地应道。
小桃喜从心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小姐可是白用功了,薛世子是被太后娘娘和柔嘉公主瞧上的人,哪里轮得到她?”
小桃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恶气迎刃而解,欢喜之后,抬眸却瞧见了怔惘着出神的徐瑛瑛。
“姑娘可是在为朱老爷一事烦心?”
此次鹿鸣花宴之后,宁氏定然会定下瑛瑛与朱老爷的婚事,如今时日无多,也不知姑娘会想出何等法子来脱身,若是当真嫁给了朱老爷,姑娘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每每思及此事,小桃都无比烦心。
徐瑛瑛拢回思绪,温婉的容色不见半分愁色,反而浮出一抹如释重负般的笑意,只听她细声细语地说道:“小桃,薛世子能被陛下赞上一句‘君子雅风’,必然是个虚怀若谷,心胸宽广的人,绝不会对个溺水的女子见死不救,对吗?”
小桃这时还不知她家姑娘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一句话是怀揣了何等意思,她也瞧不懂姑娘眸中掠过的浮彩流光是为何而来。
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讷讷道:“应是如此。”
宁氏与徐若芝凑到了薛老太太跟前,百般殷勤地讨好,薛老太太却只是疏离淡漠地赐下了一盏糕点,这便打发走了宁氏。
徐若芝一出水榭,便恼怒不已地对宁氏说:“娘何必要在老祖宗跟前般低声下气,纵然老太太不喜欢我又如何?只要薛世子对我情根深种,她还能做个棒打鸳鸯的坏祖母不成?”
宁氏最是疼惜自己的女儿,闻言便道:“乖女儿,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既不喜欢母亲做小伏低,一会儿便要在薛世子跟前为母亲争口气。”
话毕。
几个小厮便抬了几只八仙木桌和两台缠枝芍药的插屏来,诗宴即刻开场,徐若芝便娉娉婷婷地走了过去。
八仙木桌旁只设了两把紫檀木太师椅,一把由柔嘉公主入座,另一把则虚置着无人敢坐。
不一时,贵女们都围到了八仙木桌旁,莺莺燕燕凑在一处,比不远处满地遍野的山花还要再奇艳几分。
此时凉风习习,春意渐深。
贵女里最开朗大方的那一位便提议道:“不如就以‘鹿鸣’二字为题,限一炷香的时间,瞧谁写出来的诗最有灵气。”
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里的柔嘉公主取下了鬓间缀着璨亮东珠的玉钗,并道:“那本宫就来为各位才女添个彩头。”
那玉钗价值不菲,又是柔嘉公主贴身之物,其间的荣耀恩势自不必赘述。
各家贵女们皆是卯足了劲地要拔得头筹。
徐瑛瑛便是在贵女们都凝神思索着手中诗句的时候走来了溪畔,起先她只是瞧了眼身前略显湍急的溪水,绿油油水泽的泛着碧光,与湛蓝的天色融为一体。
此刻她此起彼伏的心绪如潺潺溪流一般随风流淌着,挣扎着求生的欲念和那一点浅薄的良知交缠着要分出个胜负。
最后尽皆淹没在霭霭的水雾之中。
“薛怀。”
柔嘉公主欣喜地从扶手椅里起身,朝着瑛瑛后头的草长莺飞的空地上望去。
风清云朗,春意徐徐。
来人一袭月白色的对襟长衫,腰间环着通碧玉带,缀下来的丝线随着他沉雅的步调晃出摇曳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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