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的皇城里待了近二十个时辰,寻常官员哪里能冒着大不韪的风险长时间地留在宫内,由此可见,必是永明帝将他关了起来。
至于为了什么,庞氏不知晓,更不敢知晓。
瑛瑛平安地产下了个男婴,因此次生产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一听见儿子的啼哭声,便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内寝里一片馨香,不闻半分血腥之味。庞氏正抱着襁褓中的哥儿坐在她床榻旁的团凳上,竹姐儿也笑着围在庞氏身旁,探着脑袋去瞧祖母怀里的弟弟。
瑛瑛只醒了一会会儿,庞氏便趁着她醒来时与她说:“这孩子出生时我们承恩侯府多灾多难,且这日子也不大好,便给他取个贱名压一压吧。”
瑛瑛点头,实在没有力气答话,瞧了儿子与女儿一眼后便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到了姨娘还在的时候。
姨娘本是宁氏身边的丫鬟,后因宁氏有孕才被抬为了通房丫鬟。姨娘是个和善怯弱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弱女子,平生头一次使了心机便是为了瑛瑛。
那时的瑛瑛因一场伤寒而病入膏肓,嫡母压根不在意她的生死,她的父亲更是对庶女毫不关心。姨娘求救五门,便不要命地闯入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父亲以外,还有他的一个上司。
那上司瞧见姨娘清丽的容颜,霎时只觉惊为天人。隐隐有让父亲赠妾的意思,父亲到底是顾忌清流之家的名声,没有将生养过的妾室赠予上峰。
因姨娘的贸然之举,瑛瑛保下了一条命,姨娘却被宁氏磋磨的大病一场。
纵然如此,姨娘还是那般仁善美好,她时常躺在素榻之上,抚着瑛瑛的手背说:“我们瑛瑛将来定会前路坦荡、一生顺遂。”
哪怕姨娘临死前,她也只顾着瑛瑛的后半辈子。
“姨娘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只盼着你将来能嫁得个如意郎君,让他护好你一世平安,再生两个康健懂事的儿女,千万别像姨娘这样不明不白地活了一辈子。”
姨娘,瑛瑛嫁了个世上最好的夫婿。也生下了两个健康的孩儿,还有慈和的婆母和和善的公爹。
来世,瑛瑛还要做你的女儿。
这场梦如影如幻,瑛瑛不仅梦到了姨娘,还梦到了薛怀,她梦到薛怀安然无恙地走出了皇宫,笑着抱起了竹姐儿和刚出世的哥儿。
这梦梦的越久,瑛瑛眼角沁出的泪便愈发汹涌。
直到……直到庞氏欣喜若狂地唤醒了她。
“瑛瑛,快醒醒。”
这时的瑛瑛已睡了近六个多时辰,睁开眼后便瞧见了庞氏裹着蓬勃笑意的面容。
“怀哥儿回来了,怀哥儿好好地回来了。”庞氏道。
薛怀被永明帝关了二十个时辰,一日一夜的磋磨不曾让他落入颓废萎靡的境地,反而让他如芝如兰的身影里酿出几分绝然的悲怆。
御前总管在围房里探头探脑了几回,见薛怀不吃不喝却依旧不肯松口,便叹息着对身旁的小黄门说:“去给薛世子爷拿一盏茶,好歹让他润润口。”
那小黄门愣了一会儿。
御前总管便瞪了他一眼道:“怕什么?陛下可不愿意闹出人命来。不过是薛世子性子太倔了,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而已。”
永明帝忌惮世家已久,既生出了要铲除世家势力的心思,便重用了出身承恩侯府的薛怀——比起别的盘根错节的世家来说,承恩侯府实在不足为据,薛敬川屡屡无为,其余男丁更是庸才,唯独薛怀有几分立身于民的志向。
只要用好了薛怀这把刀,他便能扶植出一把刺向所有世家的刀刃,最后再亲自废了这把刀,到时还有谁能与无上的皇权相抗衡?
或许是薛怀看透了永明帝的帝王心术,便死活不肯应下做假证暗害镇国公府一事。
柔嘉公主刚嫁去镇国公府,永明帝却要扳倒这个钟鸣鼎食的大族,全然不顾女儿的名声与心意,可见帝王心性之薄冷。
想来也是,谁让镇国公府出了两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永明帝自然视之为眼中钉与肉中刺。
薛怀不曾忘却柔嘉公主的恩情,也明白屠世家的刀柄终有一日会临到薛家头上,他不想沦为帝王手底下的鹰爪走狗,他宁可从未拥有如今万人瞩目的权势,只做翰林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吉士。
官场的漩涡于他这等坚守本心的人而言,无异于阿鼻地狱。若无权势,即便手握铁证也无法撼动高位之人,若得权势,则要彻底沦为走狗刀柄。
他不愿。
长达二十多个时辰的拉锯,若再熬上十个时辰,只怕京城里也为掀起一阵阵流言蜚语来。
不得已,永明帝只能放薛怀归家,并告诉他:“你已身在局中,早已避无可避。要么朕逼你做,要么你自己心甘情愿地做,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薛怀没有回答,只是离开了这冷冰冰的皇城,回到了自己暖融融的家中。
他不是头一次落入这等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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