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商珉弦就在想,视线这种无形的东西,居然也能在空气中撞出波流。
赵言卿刚要跟商珉弦一起过去坐下,孟书灯开口:“我们已经快吃完了,你去另开一桌吧。”
于是赵言卿一下子就蔫了,和商珉弦走到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商珉弦看到庄清河把筷子放了下来,那块过完水的拔丝芋头也没吃。没多久,他就和孟书灯起身离开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心理咨询室附近的一个僻静路口。
那天是商珉弦去接受治疗的日子,他坐在车里,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庄清河。
庄清河站在路边,正仰头看着一棵枯树上的鸟窝。
他没开车,于是商珉弦猜测他是在等邓昆。
当时刚下过雨,四周连空气都清亮亮的,有种被雨水洗涤过的干净和通透,清新得像一场大病初愈。
庄清河被脚边的积水映出影子,突然就有了两个庄清河。
一虚一实两个庄清河在那里,是两倍的绝色。
商珉弦的车窗开着,隔着积水在马路的另一边看着他。
这时庄清河也注意到了商珉弦,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几秒,都没有说话。
绿灯亮起,司机给油前行,商珉弦也收回视线,只留给庄清河一个侧影。
车辆驶出之后,商珉弦还在透过后视镜看庄清河越来越小的身影。
商珉弦觉得庄清河太卑鄙了,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卖弄风情,展示他所向披靡的魅力。
致力于让自己离开他后的每一天都不得安生。
第三次是在一个饭店。
当时商珉弦要去洗手间,路过一个包厢的时候,看到庄清河在里面。
包厢里人不少,有几个是商珉弦知道的,都是庄氏管理层的人,一大半都是金玉枝的娘家人。
商珉弦透过不宽不窄的门缝,看到了庄清河。
庄清河脸上挂着真假难辨的笑意,手里提着酒壶,亲自给在座的几个年长者斟酒,看着像个周到又懂事的小辈。
然而他说的话大概是不太中听的,因为那几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庄清河却对此视若无睹,依旧带着笑侃侃而谈,身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了所有想把他大卸八块的目光。
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起来,拿起面前的酒杯朝庄清河兜头泼去。
庄清河像挨了耳光一样偏开脸,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酒,仍是笑着,对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商珉弦看他的嘴型,似乎说到了查账。
那男人脸色涨得通红,摔了杯子就离席了。
接着桌上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稀稀拉拉走了有一小半。剩下的人坐着没动,但是表情也很微妙。
庄清河扯了两张纸巾,把脸上的酒液胡乱抹干净,然后肃着脸在主位坐下。
落座后,他觑了眼自己面前的空杯子,一旁的人忙上前给他把酒杯斟满。
商珉弦透过这一幕,也窥到了庄清河夺权过程中的一丝腥风血雨。
这时,庄清河突然转脸看了过来,和门外的商珉弦直直对上视线,看样子是早就发现了他在这里。
透过半开的门缝,庄清河冲他遥遥笑了一下。
商珉弦认为那个笑可能是一个挑衅,似乎在说:你瞧,我用不着你,照样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没错,商珉弦想,自己一开始确实低估了庄清河的能力。他真的掌握对待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方法。
他看起来不需要任何人。
思绪回笼,司机也已经把车开到了白房子门口,商珉弦透过车窗看到教堂顶上高高的塔尖。有几只白鸽在上面起落,又扑簌着飞走。
商珉弦从车上下来,进到办画展的那一间教堂。这个教堂并不大,内部是围合形式,像一个柔软、温暖的空腔,又像一个能给予人平静和庇护的洞穴。
顶上由彩色玻璃镶嵌,照下色泽浓郁的光。借着彩窗的流光,灰尘在光影中游荡。
人不多,显得这座上世纪的建筑有些清冷凄清,四周满是充满宗教色彩的画作。
商珉弦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在这些画作中走走停停,偶尔驻足。
最后他停在了窗边的一幅画前,上面画的是一个天使。
天使坐在地上,收起巨大洁白的翅膀裹住自己,像一个拥抱,他双手放在胸前,十指相扣,虔诚地祷告。
商珉弦看着这幅画,看了许久许久。
那是庄清河。
准确一点来说,那是少年时期的庄清河。画上的他单纯又稚嫩,目光澄澈。画家对于光影的处理很好,能感受到一种独有的神圣的光笼罩在他身上。
“他很不错是吗?”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商珉弦回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艺术气质很浓厚的男人。男人自己我介绍,他正是画这幅画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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