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动不动就大?包大?揽的?态度,一把年纪了?都还学?不会?稳重分寸,老道士着实是有点看不上。
摇摇头,老道士也懒得再去管徒弟的?为人处世?了?,摆手?道:“你先把人调配好,一哈点(过会?儿)老三和我去茶山路,你领起人先去双阳区——”
话音戛然而止,老道士忽然双目圆睁,嘴巴抖动了?下,“噗”地一声喷出满口鲜血,淋了?就近坐在他右手?边的?万永平一头脸。
万永平下意识闭下下眼睛,再睁开?时,就看见刚还中气十足地骂人、交代人办事的?老道士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浑身剧烈颤抖,一双手?紧紧捂着肚子,鲜血跟喷泉似的?从老道士那合不拢的?嘴巴里一股股地喷涌出来。
“——师父?!”
“师祖??”
万永平大?惊失色,“长辈”们说话时没资格插嘴、只能?退到旁边去围坐着的?一众徒子徒孙也震惊地起身围拢过来。
坐在铺着软垫的?红酸枝实木太师椅上的?老道士已经无法?出声说话,整张脸上青筋鼓出、冷汗淋漓、眼睛鼓起、嘴巴大?张,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造型奇特的?诡异人形喷泉,只不过从他那张嘴里喷出来不是能?循环的?水,而是无法?循环的?血。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离得最远的?小徒孙甚至都还没抢占到前?排的?位置、在师祖面前?混个脸熟表个孝心,老道士嘴巴里喷涌出来的?血就染红了?他自己的?衣襟、睡裤,以及慌乱地伸手?来搀扶他的?四徒弟的?两只手?。
身体里的?生机正随着不受控制地从口腔脱离躯体的?鲜血而流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正在快速变冷、膝盖以下都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老道士,这一刻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主要是腹腔内太痛苦了?,内脏仿佛正在被看不见的?大?手?揉搓碾碎这种常人不能?承受之痛让老道士连晕厥过去都做不到。
这种对于将死之人来说过分残酷的?清醒,让老道士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猜错了?,不是洪所成引来了?过江龙,而是那条过江龙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这种一发作就会?要了?他老命的?反噬,只可能?是来自安阳的?那座八棺阵!
安阳的?那座八棺阵……被破了?!
腹内传来的?绞痛让老道士全?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身上衣服黏湿的?触感都不说清楚究竟是因为血水还是因为汗水的?缘故;置身这比痛快的?注射死刑要痛苦无数倍的?、活生生被反噬搅碎内脏喷血至死的?痛苦之中的?老道士,在他这条命苟延残喘的?最后时间?里,仅剩的?、唯一还能?随他心意而动的?神?智,被巨大?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侵蚀。
他——不能?死!
他怎么?能?死!
一般人对死亡无知而无畏,可他是知道的?,在这个国家从废墟之中站立起来之前?、在这片大?地还被战争阴霾笼罩之时,老道士就已经知道了?——死亡不是终结,死亡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是另一种开?始!
只有庸庸碌碌的?凡人,才会?在死后烟消云散,一了?百了?。
善德者?过功德镜、择积善人家投胎,而像他这种人,是要下地狱的?!
老道士年轻时怕穷。
民国年间?受的?罪实在太大?了?,别人没得本事,只能?忍着受着,可老道士觉得自己是有本事的?人,当然没必要去挨穷受苦。
到年纪大?了?,不再受穷受苦的?老道士,害怕起了?死。
带他入行的?师父是清末年间?的?走阴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死了?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他拼命地甩开?“死”这件事,连别人的?命数命格都不晓得换来用了?几次。
但现在……似乎是到头了?。
老道士那头雪白的?、平时都会?精细地打理成道士发髻的?半长雪发,被他自己流出来的?冷汗浸透,湿漉漉地、一缕缕地贴在他的?脸上和头皮上。
围着他的?徒孙们哭喊着师祖,扶着他肩膀的?三徒弟哭丧得尤其嘶声竭力。
老道士很清楚老三万永平并不是对他多么?有孝心,只是还来不及弄到他的?遗产,在为那些错失的?财富痛哭流涕罢了?。
说不出话、做不出任何动作、意识却很清醒的?老道士,忽然这辈子头一回产生了?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冲动。
要是能?说话的?话,他特别想跟这个一辈子都满肚子心机算计、却偏偏脑子不太好使谁都算计不过的?四徒弟说一声……别算计了?,永平,你年纪也不小了?,倒不如好好想想身后事。
可惜他注定是没有交代遗言的?机会?了?,拼命抖动嘴唇却连“永平”两个字都喊不出来的?老道士,只感觉眼前?一花,身上那要活生生把他痛死的?痛苦就消失了?。
他这道在三、四十年前?就应该去地府那里报道的?鬼魂,终究是摆脱了?躯壳的?束缚、从使尽各种手?段维持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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