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许言初倏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思绪飘远了,他单手支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了几句。
临走前,他像是要再确定一遍似的,突然问道:“你真的喜欢季白檀?”
韩素摇头否认。
“那你嫁他做什么?”
“谁说我要嫁他了。”韩素捻起桌上的白梅图,放在点燃的烛火上。
许言初愣然瞪着她。
烛光明明灭灭,火焰如春蚕食茧般一点点啃着墨迹。
韩素安静地等着白梅图烧完,搓掉指尖的余灰,才抬眸望向许言初。
她双瞳漆黑一片,在夜中几乎看不清,声音无悲无喜。
“天下为聘礼,龙袍为婚衣。”
“我要嫁的,是金銮殿顶上那把明黄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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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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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窗外的枝丫不时被鸟雀摇得一晃一晃,屋内只有些窸窸窣窣的轻响,是下人们在劳作。
咕噜噜的马车滚起一地烟尘,四匹枣红色的千里马发出长长的铿鸣,待车停稳,坐在前头的仆役快步下车,小心翼翼地掀起那面金丝勾画的帘子,恭敬道:“夫人,二小姐,相府到了。”
一盏茶后,梅林院的门被急促地敲了两声,韩素心跳一顿,倏然睁眼,下一秒,初荷焦急的声音如噼啪落下的惊雷,自门外席卷而来,冲击着她的耳膜。
“小姐,快醒醒!夫人回来了,听闻了小姐逃婚的事,眼下正在屋里大发脾气呢!”
“小姐,夫人气得可厉害了,说要小姐立刻去见她。”
“小姐醒了吗?奴婢进来了?”
初荷的声音向来温柔,但她陡然将音调提高,韩素还是有些遭不住。
她昨夜和许言初磨到了很晚,一觉睡到现在,现下被这么一激,太阳穴竟隐隐发起痛来。
韩素一边蹙眉让人进来,一边准备去揉自己的太阳穴,谁知手还没抬起来,脑侧却突然放上一双手,很凉,像是寒夜里漫拉河上结成的冰。
韩素被冻得一个哆嗦,她条件反射地偏头抓住那只手,危险的目光掠过那人的脸,对上的却是一双深邃的瞳孔。
季白檀保持着按压的动作,垂着眸子唤她:“主上。”
他嗓子有些哑,带着倦怠,目光却是一片清明。
韩素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手,将头转回去,任由身后那人任劳任怨地为她按摩太阳穴。
门从外头被狠狠撞开,初荷面容焦急,气喘吁吁,却在见到季白檀的那刻失了音。
“小姐……”初荷张嘴叫了一声,目光游离在两人之间。
韩素抬手攥住季白檀的腕,将其摁下,状似无意地轻抚过腕侧,摩挲着留下暧昧,而后面不改色地拢了拢自己散落的黑发:“等我一盏茶的时间。”
初荷赶紧低头应是,红着脸匆匆退下,步伐凌乱。
外头的冷风吹了一盏茶才将她脸上的温度降下去,房门嘎吱一声响,梳妆齐整的韩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走吧。”
初荷应了,又自以为隐蔽地偷偷往她后方瞧,韩素轻描淡写:“不用看了,他不跟来。”
初荷一惊,赶紧收回视线,抿着唇安安分分地待在韩素旁边。她心中天人交战,几次都已经开了口,最终看着韩素不怎么愉悦的脸,还是没有问出一句话。
韩素的母亲名为周宁,当年被安排着嫁至丞相府为妻,与韩光谈不上什么感情,多年所出也唯韩素一人。
可她偏偏又听信佛教,没事就爱去寺庙住上十几日,就连在丞相府的居所,也被命名为檀香居。
檀香居处于丞相府的西南角,平日此地只有些打扫的杂役,安和静雅,隔老远就能闻到殿外点上的檀香。
今日却不同以往,浓重的檀香味消失了,所有仆人低垂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干着自己分内的事,生怕触了霉头。
听到房门外传来的动静,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那处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耳朵悄悄竖起。
韩素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行至周宁跟前,行了一个大礼。
“孩儿见过母亲。”
“啪!”
清脆的巴掌声措不及防地响起,后头的初荷身子一抖,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韩素被打得偏过头,长长的睫羽微垂,遮下了眼底的情绪。一会儿后,她才将红肿的脸偏回来,抬眼望向眼前的人。
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眸子,深邃如古井,精敏又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此刻正沉沉地盯着自己。
周宁身着华贵锦衣,黑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浓妆着面,左手被侍女搀扶,右手方才打了韩素,此刻自然下垂,遮在了衣袖内。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韩素,朱唇轻启:“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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