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别扭拧巴,情绪和自尊心作祟,想在这场争吵中彻底赢过她,越是在意越要否认,越是假话越是要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讲出。
要么加筹码,要么抽一鞭子。
赵忱临选了后者。
他睇着她,凉凉笑道:“你既问了,本王不妨告诉你,殿下生母殷氏是江南人士,知书达理,喜行不言色,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而江南能叫得出名号的殷家屈指可数。”
“其中徽州殷氏曾于微末之时相助蔺清昼,结下口头姻缘,只是殷氏至今无可相配的女儿,此事便一拖再拖。蔺清昼念在旧恩,与殷家几位公子互称表兄弟。”
他盯着她,似笑非笑:“若是真有一位‘表妹’跳出来与蔺清昼喜结连理,那才是了了殷家心中大事,亲上加亲。”
嵇令颐方才被马颠得七荤八素,一张巴掌小脸僵硬煞白,眼下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不为所动:“那真是可惜了,殿下仍然是个男子,怕是殷氏无福攀上蔺相。”
赵忱临的目光留在她面上逡巡数回,漫不经心地拉长了尾音:“我听令颐姑娘说话时也带有江南口音。”
“自小跟在殿下身旁,我——”
“甚至比殿下还要地道。”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借口。
“那是因为我想要讨得殿下欢心,专门学过。”
“哦?如此天赋,那本王真是没看错好苗子。”赵忱临到底没有揭了她的身份,只冷然道,“所以我留下你,是要你去做那个‘表妹’。”
嵇令颐彻底愣住了。
他忽而凑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撞上了,呼吸交缠,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极淡的好闻馨香。
“你不是说过,与我一起是弃暗投明么?”他此刻缓下了表情,眼尾拉长时露出两分风华艳光,诱哄道,“表妹长袖善舞,哪怕是嫁与他人,一定也会为我殚精竭虑,是吗?”
他与她对视良久,见她的发髻被刚才的锦袍弄得凌乱,此刻被风一吹,更显那张莹白小脸楚楚可人。
她像是被点穴噤声了,长久地说不出一个字。
赵忱临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心里那点羞恼愤恨终于一点点消散……合该这样,拿这种话吓吓她,免得她真敢坐在他头上嚣张跋扈。
“以后莫再乱跑了。”他重新牵住马,这一次又稳又缓,慢慢往山庄而去。
嵇令颐一路上再也没有闹过一次,安静乖巧,让他万分宽慰……是啊,好好留在他身边不就好了。
可他不知道是,她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嵇令颐被他带回了寅溪山庄的别院, 这次门房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再见时已然换了新人。
她偷瞄两眼,发现守卫人数多了两倍, 尤其是她的院子外围, 盯梢暗桩一应俱全、严防死守。
就这么怕她跑了??
嵇令颐心道赵忱临实在是想多了, 能借由他的手去到吴国并见到蔺清昼, 她绞尽脑汁促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跑?
她想的很清楚, 权力的尽头还是兵权, 有多少兵力才有多少话语权。
可她最多只翻过几本兵书诡道, 实战经验为零,自己也不会拳脚功夫,即使手中握有兵权也只是个虚架子。
她只能替自己找一把刀,找一把又锋利又忠心的刀。
殷氏与蔺清昼的渊源她早就听母亲说过,每每说到蔺相母亲都是赞不绝口, 说他品行高洁、不骄不躁、文韬武略均佳, 更让人称赞的,是他作为一个臣子的绝对忠心。
久而久之, 她也条件反射地一想到蔺清昼, 就把他与正确答案挂上了钩。
这个“表妹”, 她求之不得。
嵇令颐今天这一出“不告而别”就是为了探一探赵忱临留她的目的,与其自我胡乱猜测,不如直接求一个明白。
而这个答案, 倒是超出了她之前所猜测的所有可能性。
赵忱临的意思是让她做线人,身在吴国实则为赵国卖命。既然如此, 她一定要先获取赵忱临绝对的信任,好让他认为她才是“表妹”的不二人选。
她正想着, 门外一阵喧嚣,荷香进屋瞧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指了指院子,小声道:“小姐,他们……”
嵇令颐出了门,这才看到院中石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大叠方正油纸,像是行军时堆积在壕沟里的沙袋。
青麾道:“主公命属下将姑娘方才去的炒货铺子里卖的东西各买了一份回来。”
嵇令颐瞪着眼:“买这么多回来做甚?”
青麾想起主公亲自带人去围铺子前阴恻恻的气话,老实道:“主公说……姑娘这么贪好这一口……嗯……没嗑完不准出门。”
嵇令颐无言地瞅了眼,确定这么多瓜子要是嗑完她的牙都能磨没了。
能做的事做了,不能做的事直接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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