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担心,与她低低叙语:“若是令堂不满,也是我该经历的,我父母已亡,这些事对我而言自有意义。”
这句话的分量极重,尤其是他说起父母双亡时那种平淡到过于死气沉沉的口吻,嵇令颐心脏忽然一抽,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心一软,同意的话就这样出了口。
赵忱临蓦地松了口气,他原先没有多大胃口,眼下得了首肯,突然觉得今日早膳还算有滋有味,又执箸夹了几口。
正说着些话,门外青麾通传来客,赵忱临应许了一声,并未起身相迎。嵇令颐还在小口小口喝着加了珍珠圆子的牛乳茶,嘴里鼓鼓囊囊的,闻言也将视线投向门口——
大白八緵布直裰一闪,腰间还系着几何纹角带,蔺清昼抬腿进门时直接将目光准确地投了过来。
他身姿挺秀,清华其外,淡泊其中,看人时面上不显山露水,更未有媚世之风。
嵇令颐口中的那颗珍珠圆子差点顶上喉咙,连忙用帕子挡了下嘴,却见蔺清昼的目光跟着下滑到被她紧攥在手中的帕子,而后才看向赵忱临。
她忽而反应过来自己与赵忱临过于亲密的距离,以及她手上的帕子是他的。
咽下那口牛乳茶,她的心跳又平静了下来,正如竞宝拍卖,价高者得,两人既然谈崩了,自然也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
她冲他微微一笑。
不过蔺清昼已经移开了视线,他同赵忱临两人坐到了案几旁,执棋落子,话只说了个开头:“天子已下谕,易高卓之事有个了结了。”
他说完后就闭口不谈,于是赵忱临跟着落了一字,笑笑:“屋内并无外人,蔺相直说便是。”
蔺清昼皱了下眉,抬头看了赵忱临一眼,又偏过脸看向她。
这是让她自觉点,该回避回避。
嵇令颐不动,甚至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牛乳茶,还在上面撒了一些现炒的碎花生粒,仿佛在白色玉兰花中点了淡黄色的花蕊,色香味俱全。
两人连下几个来回,落子飞快,赵忱临见蔺清昼没了下文,慢条斯理地从案几旁抽出一本庚帖,笑吟吟地递到他面前。
大红的喜庆颜色,穿了金线,格外扎眼。
蔺清昼的眼皮重重地一跳,手上一偏,那粒白子就下错了地方。
赵忱临不慌不忙地封死了那一小片白子,嘴上却恭敬:“琨玉无高堂尊长,只能另请著者合婚并赴神庙求签,思来想去,还是蔺相君子端方、萧疏轩举,琨玉还请向蔺相讨个婚帖儿,若能在上面为我美言两句,定当感激不尽。”
蔺清昼深呼吸,彻底没了心思下棋,刚才那一子下错,满盘皆输。
嵇令颐也呆住了,她难以想象赵忱临在这儿等着呢,方才这人还一脸伤神地说要是她娘亲不同意他也愿意继续努力说服她,好一副可怜兮兮的落魄潦倒样——
这才过了多久,这人就完全转了性子,原来是早打着在庚帖上写上被母亲交口称赞的蔺清昼做大宾、写荐词这种主意!
而且,她总觉得这人把婚事告知蔺清昼还存了敲打的意味,她与蔺相私下往来过这事他一定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才用了这种法子来断了她的退路。
蔺清昼没接,他已经投子认输,正一粒粒将白子收回至瓮中,而赵忱临也不着急,就那样将庚帖放在他面前,收起黑子另开一局。
“这等大事,蔺某不胜其任。”蔺清昼少见地没有沉住心思,他多次为一些年轻士子文人主持冠礼,存的就是托举人一把的善心,今日之事并不为难,更能顺水推舟卖赵忱临一个面子,可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强烈的抵触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他平日里为人正直,更是习惯了讲话留三分余地,可今日却不受控制地连说了几句重话。
“这事不似冠礼取字,女子嫁人便是将后半生牵于另一人身上,若是赌对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赌错了——”他严厉的目光倏然射向嵇令颐,宛如书院里拿戒尺教训人的夫子,一字一句道,“所嫁非人、遇人不淑、错付终生。”
“蔺某需为自己所言所写负责,虽与赵王一见如故,可到底不似从小长大的情分,所知甚少,况且即使是个圣明君主,家中贤子,又或是莫逆之交,也未必等同于一个好丈夫。”他将庚帖往回一推,疾言遽色。
赵忱临被明里暗里讽刺了一顿,却未忿然作色,他落子步步为营,小眼丢线,连环劫杀,耐心听完蔺清昼这些话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向嵇令颐惋惜道:“你瞧,我就说了,蔺相何等人也,让他祝词谈何容易?”
蔺清昼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她,失望道:“你?”
嵇令颐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赵忱临已然帮她应下了这口黑锅:“是啊,她敬重蔺相蕙心纨质,嘉言懿行,还说若得您贺词,一定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他放屁!
她瞪向赵忱临,那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与她四目相对,而后眉眼一弯,温柔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