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宝兴殿正巧碰上一瘸一拐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殷思译, 长袍前侧的布料突出两个沾着细灰的圆窝窝的坑,程菡茵刹住脚步问道:“殷老这是怎么了?嵇令颐可在内,怎么不见她出来送您?”
殷思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嗫嚅几下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讪讪地说公主已经回去了。
程菡茵面色大变, 惶惶地复述了一遍:“回去了?什么时候!”
殷思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见四公主脸色难看, 只讷讷道:“大概已有一个时辰了。”
程菡茵转身又要去寻人,云嬷嬷一把拦在面前:“公主恕罪,可是娘娘有令,说您来行宫只为要事,任何人不许见。”
她欲强闯,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在面前立起一堵人墙,此起彼伏地说着公主得罪了。
她被逼进了寝宫内。
房内那汤药的苦味像是游魂一样飘散在各处,吸入肺中直冲天灵盖,程菡茵迅速扫过一遍,果然没有见到嵇令颐,不禁更为焦躁。
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何要找才只有一面之缘的嵇令颐,也许是因为走投无路的绝望让她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也许是因为她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她此生最大的倚仗在将她称斤发卖的事上可笑地成为了致命一刀。
又或是因为她亲眼见嵇令颐如何设计在天子面前忆往昔,又是如何初见就胆敢气倒天子,她知道那是因为嵇令颐有底气,她有自保能力,她知道无人敢动她。
不像自己。
程菡茵惨然一笑,行至天子榻前规规矩矩地跪下了。
房内无他人,天子明显才刚服过药,凑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泥红热陶罐的气息,他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靠着床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程菡茵在人前无法无天惯了,打小冲着天子或是贵妃行跪拜大礼的次数屈指可数。
天子停在一本折子上看了许久,眼睛都没有往边上飞去一眼,半晌才将那折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
程菡茵垂着头,看到上面是熟悉的属于贵妃娘娘的字,每一句都在大义凛然地说着和亲的事,又巧妙地在最后晕开一丝墨,仿佛是挥泪其上,情难自禁。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也跟着碎开了,事到如今反而连一颗眼泪也流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将要干裂,随着嫁衣一披,原本那个她就要烟消云散。
“求陛下恩准。”她彻底拜下去,额头磕在地上。
天子轻轻推了推榻旁的折子,将其垒齐整,毫无波澜地问道:“恩准什么?准你和亲,还是准你不和亲?”
“儿臣有选择吗?”她苦笑。
天子默然,好半晌才不清不楚地说了句:“本朝合适的公主也只有一位,你没有选择,可你的母后也许有选择。”
这一句话说出口仿佛是开了闸的堤坝,他嘲讽道:“孤倒是小瞧了她,怀胎十月,没想到还真是狠得下心……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程菡茵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天子忽而一甩袖,将那一堆奏折全部扫落地下。
他冷笑道:“贵妃如此深明大义,在向孤呈上奏折时那同意和亲的信件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到千里之外去了,她既然如此坚定地开了这个口,你便去吧。”
程菡茵浑浑噩噩地出了宝兴殿。
要回去了,事情似乎也没了转圜余地,她一路走得又慢又缓,明明感觉心如死灰却仍在行宫里绕来绕去,心里苦苦盼着能碰上嵇令颐。
可是行宫一如既往的安静沉默,像是一口古井无波的池子,无论丢进去什么石子都会无声沉底。离关雎别庄的漆门越来越近,她心里越发绝望,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提也提不起。
走过长廊,拐过庭榭,门外等候的马车旁站着一位仪容韶秀的女子,她神情娴雅地拨动着马车前的竹雕灯笼,唇角俏俏地翘起,正偏头与身旁之人细数着些什么,眼尾微微上挑勾起一个明定灿烂的弧度。
似乎感知到来人,她转过身,笑着冲程菡茵挥了挥手,说道:“让我好等,喏,蔺相托我将此物送还与你。”
程菡茵张口欲要与嵇令颐说什么,可对方只将那陶瓷人偶往她手里一塞,嘱咐道:“仔细摔坏了,这东西娇贵得很……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要回宫?”
身后的云嬷嬷上前一步,显然不想让两人聊起来,她的腿才一动,一直站在嵇令颐身后聚精会神研究灯笼的赵王忽地不声不响地望过来。
他身量颀长,衣带当风,绣着金鹤的衣袂微动,明明长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可笑与不笑之间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盯住云嬷嬷,明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好像她胆敢在嵇令颐面前说出一句违逆的话就别想毫发无损地离开行宫。
云嬷嬷资历老,又在宫中服侍贵人多年,居然也扛不住这样的威压,仓皇间低下了脑袋,再不敢多言一句。
好在嵇令颐似乎真只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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