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雁现身,此物飞掠速度快若剑仙飞剑,只在得天独厚的金光峰稍作盘桓,除非元婴境界,一般修士根本不用奢望捕获。而且金背雁性情刚烈,一旦被捕就会自焚而亡,让人半点收获都无。金背雁喜欢高飞于滔滔云海之上,尤其嗜好沐浴阳光,由于背部常年曝晒于烈日下,而且能够先天汲取日精,故而成年金背雁可以生出一根金羽,两根已属稀少,三根更是难遇。北俱芦洲南方有一位成名已久的野修元婴,因缘际会,在下五境之时就获得了一只浑身金羽的金背雁老祖宗主动认主。那只扁毛畜生战力相当于一位金丹修士,振翅之时如烈日升空,这位野修又最喜欢偷袭,亮瞎了不知多少地仙以下修士的眼睛,跻身元婴之后,宜静不宜动,当起了修身养性的千年王八,这才没了那只金背雁的踪迹。
至于月华山,每到初一、十五,就会有一只通体雪白、大如山丘的巨蛙带着一帮子孙趴在山巅鼓鸣不已,如练气士吐纳,汲取月华。中秋夜前后更是满山蛙鸣,声势动天,所以月华山又有打雷山的别称。不是没有修士想要驯服这只巨蛙,只是巨蛙天赋异禀,精通土法遁术,能够将庞大身躯缩为芥子大小,隐匿于地脉山根之中,与此同时,月华山变得重如大国五岳,任你元婴修士也无法使出釜底抽薪的搬山神通。所以修士多是去月华山上试图抓捕几只百年雪蛙,一旦得手,即算侥幸,因为那些雪蛙的老祖宗极为护短,不少中五境修士都葬身于月华山。
宋兰樵将金光峰和月华山的诸多修士糗事说得诙谐可乐,陈平安听得津津有味。
曾有人张网捕捉到一只金背雁,结果被数只金背雁衔网高升。那人还死活不愿松手,最后,等到松手,被金背雁啄得遍体鳞伤、身无寸缕,春光乍泄,身上又无方寸物之类的重器傍身,十分狼狈。金光峰看热闹的练气士嘘声无数,那还是一位大山头的观海境女修来着,在那之后,女修便再未下山游历。
陈平安好奇问道:“金光峰和月华山都没有修士建造洞府吗?”
宋兰樵抚须笑道:“金光峰的日精太过灼热,常年流转不定,没个章法,地仙修士勉强可以常驻,寻常练气士在那儿结茅修道,极其难熬,虚耗灵气而已。至于月华山倒是一处五行齐备的风水宝地,只可惜有那巨蛙占山为王,徒子徒孙数千只,早早开了窍的巨蛙对我们练气士最是记恨,容不得练气士跑去山上修行。”
陈平安点头道:“山泽精怪万千,各有存活之道。”
宋兰樵似乎深以为然,笑着告辞离去。
热络客气得有,再多就难免落了下乘,上杆子的交情矮人一头,他好歹是一位金丹,这点脸皮还是要的,若是求人办事,当然另说。
离开屋子后,宋兰樵摇摇头。这个年轻修士还是看得浅了,金光峰的金背雁、月华山的巨蛙,不受牢笼之苦,终究是少数,更多山野精魅,死了拿来换钱的,又有多少?就说嘉木山脉的那些草魅树精,多少被倒手贩卖,中途夭折!能够在世俗王朝的富贵门庭被豢养起来,已算天大的幸运。
渡船路过金光峰的时候,悬空停留了一个时辰,却没能见到一只金背雁的踪影。宋兰樵当时就站在陈平安身旁解释了几句,说许多觊觎灵禽的修士在此蹲守多年也未必能够见着几次。
随后,这艘春露圃渡船缓缓而行,刚好在夜幕中经过月华山,没敢太过靠近山头,隔着七八里路程,围着月华山绕行一圈。由于并非初一、十五,那只巨蛙并未现身,宋兰樵便有些尴尬,因为巨蛙偶尔也会在平时露头,盘踞山巅,汲取月华,所以他这次干脆就没现身了。
看到陈平安一直站到渡船远离月华山才返回屋子,宋兰樵苦笑不已:这家伙运气很一般啊。寻常渡船经过这对道侣山,金背雁不用奢望瞧见,宋兰樵掌管这艘渡船已经两百年光阴,遇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月华山的巨蛙,渡船乘客瞧见与否,大致是五五分。
又过了两天,渡船缓缓拔高。陈平安主动找到宋兰樵询问原因,宋兰樵没有藏藏掖掖,这本是渡船航行的半公开秘密,算不得什么山头禁忌。每一条开辟多年的稳定航线都有不少诀窍,若是途经山水灵秀之地,渡船浮空高度往往降低,为的就是收纳天地灵气,稍稍减轻渡船的神仙钱消耗;而路过那些灵气贫瘠的“无法之地”,越贴近地面,神仙钱消耗越多,所以就需要升高一些。至于在仙家地界如何取巧,既不触犯门派洞府的规矩,又可以小小“揩油”,更是老船家的看家本领,更讲究与各方势力人情往来的功力火候。
宋兰樵将这些谈不上忌讳的秘事对陈平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算一份小小的香火情,反正不用花钱。宋兰樵也因此猜测一二,这个外乡游历之人多半是那种一心修道、不谙庶务的大门派老祖嫡传,而且游历不多,不然对于这些粗浅的渡船内幕不会没有了解。毕竟一座修行山头的底蕴如何,渡船能够走多远,是短短的数万里路程还是可以走过半洲之地,或是干脆能够跨洲,是一个很直观的切入口。
与人请教事情,陈平安就拿出了一壶从骸骨滩买来的仙酿,名气不如阴沉茶,名为风雹酒,酒性极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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