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接受这个,所以真心实意让了他第二拳,第三拳他就开始自己找死了。至于你,你得感谢那个喊我剑仙的年轻人当初拦下你跳出观景台来跟我讨教拳法,不然死的就不是帮你挡灾的老人,而是你了。就事论事,你罪不至死,何况那个高承还留下了一点悬念故意恶心人。没关系,我就当你与我当年一样,是被别人施展了道法在心田,故而性情被牵引,才会做一些‘一心求死’的事情。道理,不是弱者只能拿来诉苦喊冤的东西,不是必须要跪下磕头才能开口的言语。”
丁潼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在想,是等那把剑落下,然后自己死了,还是好歹英雄气概一点,自己跳下渡船,当一回御风远游的八境武夫。
陈平安也不再说话。
你们这些人,就是那一个个自己去山上送死的骑马武人,顺便还会撞死几个只是碍你们眼的行人。人生道路上,处处都是那不为人知的荒郊野岭,都是行凶为恶的大好地方。在乡野,在市井,在江湖,在官场,在山上。这样的人,不计其数。父母先生是如此,他们自己是如此,子孙后代也是如此。拦都拦不住啊。
当初在槐黄国金铎寺,小姑娘为何会伤心,会失望?因为当时故意为之的白衣书生陈平安,若是撇开真实身份和修为,只说那条道路上他表露出来的言行,与那些上山送死的人完全一样。
最伤她心的不是那个文弱书生的迂腐,而是类似“若是给你打晕了摔在行亭不管,到时候有人偷走了我的竹箱,你赔我钱?”这样的言语和心态。我给予了世界和他人善意,但是那个人非但不领情,还还给她一份恶意。
金铎寺小姑娘好就好在,哪怕如此伤心了,依旧由衷牵挂着那个又蠢又坏之人的安危。而陈平安如今能做到的,只是告诉自己“行善为恶,自家事”,所以陈平安觉得她比自己要好多了,更应该被称为好人。
陈平安默然无语,既是在等待那拨披麻宗修士去而复还,也是在聆听自己的心声。
高承的问心局不算太高明,阳谋倒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他以折扇抵住心口,自言自语道:“这次措手不及与披麻宗有什么关系?连我都知道这样迁怒披麻宗不是我之心性,怎的,就准一些蝼蚁使用你看得穿的伎俩,高承稍稍超乎你的掌控了就受不得这点憋屈?你这样的修道之人,你这样的修行修心,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乖乖当你的剑客吧,剑仙就别想了。”
竺泉以心湖涟漪告诉他,下了渡船,笔直往南方御剑十里,在云海深处见面。若再来一次割据天地的神通,渡船上边的凡夫俗子就真要消磨本元了。
陈平安站起身,一步跨出,一道金色剑光从天而降,刚好悬停在他脚下,人与剑转瞬即逝。
云海之中,除了竺泉和两位披麻宗老祖,还有一位陌生的老道人,身穿道袍样式从未见过,明显不在三脉之列,也不是龙虎山天师府的道士。在陈平安御剑悬停之际,一个中年道人破开云海从远处大步走来,山河缩地,数里云海路,就两步而已。
中年道人沉声道:“阵法已经完成,只要高承胆敢以掌观山河的神通窥探我们,就要吃一点小苦头了。”
竺泉有些神色尴尬,仍是说道:“没能在那武夫身上找出高承遗留的蛛丝马迹,是我的错。”
老道人犹豫了一下,见身边一位披麻宗祖师堂掌律老祖摇摇头,便没有开口。
陈平安摇头道:“是我自己输给高承,被他耍了一次,怨不得别人。”
竺泉依旧抱着周米粒,只是小姑娘这会儿已经酣睡过去。竺泉毫不掩饰,有一说一,直白无误道:“先前我们离去后其实一直留意着渡船的动静,就是怕有万一,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你与高承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在高承散去残魄的时候,小姑娘打了一个饱嗝,也有一缕青烟从她嘴中飘出,与那武夫如出一辙,应该就是在龟苓膏中动了手脚。好在这一次,我可以跟你保证,高承除了待在京观城,有可能对我们掌观山河,其余的,至少在小姑娘身上,已经没有后手了。”
那个中年道人语气淡漠,但偏偏让人觉得更有讥讽之意:“为了一个人,置整片骸骨滩乃至整个北俱芦洲南方于不顾,你陈平安若是权衡利弊,思量许久,然后做了,贫道置身事外,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可你倒好,毫不犹豫。”
陈平安一句话就让他差点心湖起浪:“你的道法不太高深。”
中年道人嗤笑道:“你既然如此重情重义,随便路上捡了个小水怪便舍得交出重宝,我若是恶人,遇见了你,真是天大的福缘。”
陈平安取出折扇,轻轻拍打自己脑袋:“你比杜懋境界更高?”
中年道人冷笑道:“虽然不知具体的真相内幕,可你如今才什么境界,想必当年更是不堪,面对飞升境能躲过一劫,还不是靠那暗处的靠山?难怪敢威胁高承,扬言要去鬼蜮谷给京观城一个意外,需不需要贫道帮你飞剑跨洲传信?”
陈平安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都不稀罕正眼看你一下?你说气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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