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那名年轻武卒似乎早有预料,头也不转,随手丢出手中战刀,刀刃刚好砍掉那条持弩手臂。被救下一命的荆南国斥候勃然大怒,瞪大眼睛,泛起血丝,大步向前,就要将那断臂斥候砍成肉泥。不承想远处那年轻人说道:“别杀人泄愤,给他一个痛快,说不定哪天我们也是这么个下场。”
那名荆南国斥候虽然心中怒气冲天,仍是点了点头,默默向前,一刀戳中地上那人脖颈,手腕一拧之后,快速拔出。
没过多久,三骑斥候返回,手中多出了那个五陵国逃难骑卒的脑袋,无首尸体搁放在一匹辅马背脊上。
年轻武卒伸手接过一名下属斥候递过来的战刀,轻轻放回刀鞘,走到无头尸体旁边,搜出一摞对方收集的军情谍报。
年轻武卒背靠战马,仔细翻阅那些谍报,想起一事,抬头吩咐道:“自己兄弟的尸体收好后,敌军斥候割首,尸体收拢起来,挖个坑埋了。”
一名斥候壮汉竟是哀怨道:“顾标长,这种脏活累活自有附近驻军来做啊。”
年轻武卒笑了笑:“不会让你们白做的,我那两颗首级,你们自己商量着这次应该给谁。”
欢呼声四起。
最终,这拨战力惊人的荆南国斥候呼啸而去。
道旁密林中的树上,隋景澄脸色惨白,从头到尾,她一言不发。
陈平安问道:“为何不开口让我出手救人?”
隋景澄只是摇摇头。
两人牵马走出密林,陈平安翻身上马后,转头望向道路尽头。那年轻武卒竟然出现在远处,停马不前,片刻之后,那人咧嘴一笑,朝那一袭青衫点了点头,然后拨转马头,沉默离去。
隋景澄问道:“是隐藏在军中的江湖高手?”
陈平安轻轻一夹马腹,一人一骑缓缓向前,摇头道:“才堪堪跻身三境没多久,应该是在沙场厮杀中熬出来的境界,很了不起。”
隋景澄有些疑惑。因为对于一位随便斩杀萧叔夜的剑仙而言,一个不过武夫三境的边军武卒,怎么就当得起“很了不起”这个说法?
陈平安说道:“天底下所有的山巅之人,可能绝大部分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两骑并驾齐驱,因为不着急赶路,所以马蹄轻轻,并不急促密集。
隋景澄好奇问道:“那剩余的人?”
陈平安笑道:“命好。”
隋景澄无言以对。
陈平安说道:“有些东西,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可能这辈子也就都没有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得认命。”
片刻之后,他又微笑道:“但是没关系,还有很多东西靠自己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如果我们一直死死盯着那些注定没有的事物,就真一无所有了。”
隋景澄觉得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人生境遇,就有些心虚。
陈平安笑道:“生来就有不是更好的事情吗?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隋景澄大概是觉得受益匪浅,沉默片刻,转头笑道:“前辈,你就让我说几句肺腑之言嘛。”
陈平安说道:“闭嘴。”
幂篱之后,隋景澄眼神幽怨,抿起嘴唇。
两骑继续北游。
见过了狭路相逢的惨烈厮杀,后来也见过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美好画面,还有一群乡野稚童追逐他们两骑身影的喧闹。
在一座名山大峰之巅,他们在山顶夕阳中无意间遇到了一个修道之人,正御风悬停在一棵姿态虬结的崖畔古松附近,摊开宣纸,缓缓作画。见到了他们,只是微笑点头致意,然后那位山上的丹青妙手便自顾自绘画古松,最后在夜幕中悄然离去。
隋景澄举目远眺那位练气士远去的身影,陈平安则开始走桩。
隋景澄收回视线后,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我如果修成了仙法,再遇到那种边境厮杀,是不是想救人就可以救人?”
陈平安说道:“当然可以。但是你得想好,能不能承受那些你无法想象的因果。例如那名斥候被你所救,逃回了五陵国,那些谍报军情成功交到了边军大将手中,可能被搁置起来,毫无用处,也可能边境上因此启衅,多死了几百几千人,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国大战,生灵涂炭,最终千里饿殍,哀鸿遍野。”
隋景澄黯然无声。
陈平安走桩不停,缓缓道:“所以说修道之人不染红尘,远离人间,不全是冷漠无情,铁石心肠。你暂时不理解这些,没有关系,我也是真正修行之后,尝试换一种视角来看待山下人间,才慢慢想明白的。先前与你复盘峥嵘山小镇,你忘了吗?那盘棋局当中,你觉得谁该被救,应该帮谁?那个对前朝皇帝愚忠的林殊,还是那个已经自己谋划出一条生路的读书人,抑或那些枉死在峥嵘门大堂内的年轻人?好像最后一种人最该救,那你有没有想过,救下了他们,林殊怎么办,读书人的复国大业怎么办?再远一点,金扉国的皇帝与前朝皇帝,且不论人好人坏,双方到底谁对一国社稷苍生更有功劳,你要不要去知道?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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