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便是始终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受了自家先生一礼。
大骊京城御书房,小朝会散去,国师崔瀺却难得没有离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帝宋和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安静等待这个国师的下文。
崔瀺从椅子上站起身,并拢双指轻轻一抹,御书房内出现了一幅山水长卷,是宝瓶洲、北俱芦洲和桐叶洲三洲之地。
年轻皇帝连忙起身,走到崔瀺身边。
崔瀺缓缓说道:“大朝会上,一国君主和文臣武将聊的,是当下事,远不过年;小朝会上,一国君主与将相公卿聊的,都是十年的长远事;当下我私底下单独与陛下聊的,是一桩百年大计,陛下兴许看得到一部分过程,却未必能够亲眼见到最后的那个结果。”
宋和轻声道:“就像父皇当年见不着大骊铁骑的马蹄,踩在老龙城的海边?”
崔瀺直言不讳道:“差不多。”
宋和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满怀欣喜,笑道:“先生,我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
在这个国师面前,只要没有其余臣子在侧,年轻皇帝一直执学生礼。
这件事,根本不用那个皇太后提点。
崔瀺说道:“等到宝瓶洲大局已定,将来难免要交由翰林院,编撰各个藩属国出身臣子的贰臣传、忠臣传,而这绝非皇帝陛下在任之时就可以水落石出,免得寒了庙堂人心,只能是继任皇帝来做。这是宝瓶洲和大骊王朝的家事,陛下可以先思量一番,列出个章程,回头我看看有无疏漏需要补充。修补人心,和修缮旧山河一般重要。”
说完这件事,崔瀺指向宝瓶洲以北的北俱芦洲:“看着如此幅员辽阔的一个北俱芦洲,陛下作何感想?”
宋和答道:“相较以往,十分中空。”
一洲剑修,已经浩浩荡荡去往倒悬山。
崔瀺点点头,又说道:“劝陛下一句,大骊宋氏,永远别想着染指别洲版图,做不到的。”
宋和有些遗憾。本以为这个大骊国师、自己的先生,野心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崔瀺笑道:“志大才疏,不也中空?”
宋和神色尴尬。
崔瀺指了指北俱芦洲最南边的骸骨滩:“要在披云山和骸骨滩之间,帮着两洲搭建起一座长桥,陛下觉得应该如何营造?”
宋和笑道:“靠神仙钱。”
崔瀺点头,却又问道:“真正的神仙钱源头,从哪里来?”
宋和视线扫过那幅画卷,望向在宝瓶洲更南端那个大洲:“注定支离破碎的桐叶洲?”
崔瀺既没有点头认可,也没有摇头否认,只是又问:“究其根本,如何挣钱花钱?”
宋和摇头,问题太大。
崔瀺说道:“想明白了如何挣钱,是为了如何花钱,不然留在大骊国库,意义何在?一家一户的金山银山,还能当饭吃?这就是大骊宋氏以一洲之地作为一国版图后的自救之举。”
崔瀺抬起双袖,同时指向东宝瓶洲南北两端的北俱芦洲和桐叶洲,给出了他的答案:“如何从北俱芦洲那边规矩挣钱,是为了如何合情合理地补救桐叶洲破碎山河,这一进一出,大骊看似不挣钱,实则一直在积攒国力底蕴,同时又得了儒家文庙的点头认可。不是我崔瀺,或是你皇帝宋和会做人,而是我大骊国策,真正契合儒家的礼仪规矩,成为了大势所趋。如此一来,你宋和,我崔瀺,便是做得让某些人不痛快了,对方哪怕还有本事能够让你我与大骊不痛快,文庙自有圣人冷眼旁观,好教他们才一伸手,便要挨板子。”
崔瀺收起双手,转头盯着宋和,这头绣虎神色微冷:“和陛下说这些,可不是意味着陛下就已经比先帝更英明神武,而只是陛下运气更好,皇帝当得晚一些,龙椅座位更高些。可是陛下也无须恼火,先前的功过得失,都是先帝的,以后的功劳大小,也该只是陛下一人的。陛下治国,根本无须跟一个已经死了的先帝较劲,若是认不清这点,我看我今日和陛下所说之言语,还是说得早了。”
宋和躬身作揖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
崔瀺说道:“抹掉一些先帝的治国痕迹,先帝已死,新帝登基,又有何难?关尚书这些个老狐狸,只会笑话你这皇帝当得小气,其实都不用你宋和多说多做什么,再熬个几年,老老少少的文臣武将,自然而然就会一个个聪明到让人看不出蛛丝马迹。当了大骊宋氏皇帝,志在一洲之地,国之四方皆大海,这已经是那浩然天下的前无古人之举,就该拿出一些与之匹配的帝王气度。等到哪天没了我崔瀺落座在小朝会,前朝老臣子们依旧对你忠心耿耿,敬畏有加,那才是你宋和的真本事。若是再有一天,我崔瀺落座,也不敢再将你视为什么学生,那么你宋和才算是真正的千古一帝。”
崔瀺继续说道:“两事当然很难,但是陛下可以试试看。什么帝王心性难揣度,那都是术,不可全无,却不可为主。即便宋氏国祚终有断绝一日,每逢后世史书写大骊,关于宋和,依旧是当之无愧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想绕都绕不过去,不是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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