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打到最后,已经没了分生死的心思。她为了保护身上那件道袍的完整,才输了一线,晚于刘景龙从砥砺山站起身。
当时在酒楼中,除了那个正值壮年的皇帝魏良,还有皇后周姝真,太子殿下魏衍,野心勃勃却功亏一篑的二皇子魏蕴,与一个最年幼的公主魏真。
陈平安记性绝好。
那顿人人各怀心思的宴席,不光是所有人的容貌、神态和言语,还有所有人喝过什么酒,吃过什么菜,陈平安都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小巷不远处的心相寺老僧,白河寺夜市上的地方吃食,那官宦人家的藏书楼,那个状元巷贫寒书生与琵琶女子的故事,都还历历在目,挂念在心。
种秋沉默片刻,神色黯然,道:“有些心灰意冷。”
他孜孜不倦追求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真相大白之后,好像原来自己做什么,对于别人来说都易如反掌,种秋有些疲惫。他甚至会想,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俞真意才是对的?
陈平安缓缓说道:“以后这座天下,修道之人,山泽精怪,山水神祇,魑魅魍魉,都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种先生不该灰心丧气,因为我虽然是这座莲藕福地名义上的主人,但是我不会插手人间格局走势。莲藕福地以前不会是我陈平安的庄稼地、大菜圃,以后也不会是。有人机缘巧合,上山修了道,那就安心修道便是,我不会阻拦。可是山下人间事,就得交由世人自己解决,战乱也好,海晏河清大一统也罢,帝王将相,各凭本事,庙堂文武,各凭良心。此外香火神祇一事,得按照规矩走,不然整个天下,只会是积弊渐深,变得乌烟瘴气,处处人不人鬼不鬼,神仙不神仙。”
种秋笑问道:“你是想要以一座天下观大道?”
陈平安愣了一下,道:“不曾刻意想过,不过种先生这么一说,有点像。”
种秋问道:“外面的那座浩然天下,到底是怎么个光景?”
陈平安想了想,回答道:“人心还是人心。但是比起南苑国,我家乡那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且天外有天,不止一座天下。种先生应该走出去看一看,迟一点没关系。”
种秋点头道:“来见你之前,皇帝陛下已经正式退位,是大皇子魏衍继位,至于二皇子魏蕴,已经被如今的太上皇早早拘禁起来,我也刚刚辞去国师一职,但是不会立即离开,打算先走遍这座不大的天下。陈平安,我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不要将这座天下的百姓苍生,视为傀儡玩物,只当作可以随手买卖的货物。我种秋不是那不知变通的迂腐酸儒,不会一肚子只装着小人之仁,只要我认可你陈平安最终制定的规矩,那么将来一切在规矩之内的行事,我种秋哪怕心有不忍,依旧不会说三道四。”
陈平安笑道:“其实还有个法子,能够让种先生更加放心。”
种秋问道:“要我当那客卿?”
陈平安双手笼袖,缓缓而行,完全没有否认:“种先生可是文圣人武宗师的天纵奇才,我岂能错过,不管如何,都要试试看。”
种秋笑道:“你身边不是有那朱敛了吗?说实话,我种秋此生最佩服的几个人当中,力挽狂澜的世家子朱敛算一个,拳法纯粹的武疯子朱敛,还可以算一个。之前见到了大活人的朱敛,近在咫尺,好似见到了有人从书页中走出,让人倍感惊奇。”
陈平安说道:“种先生在我落魄山祖师堂挂个名就行了,不耽误种先生以后远游四方,绝无半点拘束。”
种秋疑惑道:“落魄山?”
陈平安点点头。
种秋说道:“好名字,那我就在此山挂个名。”
陈平安若有所思。
曾经有人出拳之时大骂自己,小小年纪,死气沉沉,孤魂野鬼一般,不愧是落魄山的山主。
见过了那个南苑国太上皇,陈平安便带着裴钱和周米粒,与曹晴朗道别,一起离开了莲藕福地,返回了落魄山。
陈平安神色如常,住在一楼,在门外空地练拳走桩,闭门修行,只是偶尔去二楼那边站在廊道上,眺望远方。
这天深夜时分,裴钱独自坐在台阶顶上。
崔东山缓缓登山,坐在她旁边。
裴钱使劲瞪着大白鹅,片刻之后,轻声问道:“崔爷爷走了,你就不伤心吗?”
崔东山笑道:“我想让你看见我的心境,你才能看得见,不想让你看见,那你这辈子都看不见。”
裴钱以拳击掌,懊恼道:“我果然还是道行不高。”
崔东山摇头道:“关于此事,撇开某些古老神祇不谈,我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裴钱“哦”了一声,身边这只大白鹅,确实挺厉害的。
崔东山笑了笑,缓缓道:“少不更事,长辈离去,往往嗷嗷大哭,伤心伤肺都在脸上和泪水里。再看一看那些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少年郎,他们身边的父亲长辈,大多寡言,丧葬之时,迎来送往,与人言谈,还能笑语。这就是人生,兴许就是同一个人,两段人生路上的两种悲伤。你现在不懂,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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