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说完,忽然有人路过, 原来是村里的李大爷, 李大爷上来就热情地说道:“这是向南吧?哎呀你回来了?”
林向南里笑着说:“是的,李大爷, 您这是去干啥呢?”
“我去赶集买点东西!啧啧,你瞧瞧, 你现在上了大学在外头城里工作了, 就是跟咱乡下人不一样了!看起来比你这弟弟还年轻呢, 城里就是好啊!要是当初向北也考上了, 那日子还不是跟你一样快活?”
林向北笑起来:“李大爷说笑了,城里日子的确挺好, 但人在哪里不是活呢?我弟弟在家干农活也挺好,现在不是分地到户了吗?国家政策这么好,只要向北好好干, 肯定过得不错。”
李大爷一脸崇敬地看着林向南:“那不一样,当农民跟在城里工作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啊, 向北在老家干一辈子农活, 那后代也还是农民, 你回头把媳妇孩子接走, 你们一家就都是城里人啦!”
林向南非常受用:“李大爷, 哈哈, 你瞧你说的。”
他们两个一味吹捧, 一个假意谦虚,时不时地把林向北当做筏子,当事人林向北自然心情不好, 丁杏杏赶紧说:“就是,这上了大学肯定跟当农民的不一样,大哥,丁玉兰被镇上检查部门抓了你知道吗?她贪污受贿的事儿十里八乡都知道,现在被罢免了干部身份,抓走半个月没回来了,大哥这么厉害,赶紧去把她救出来吧。”
林向南原本脸上的笑荡然无存,他先前收到了丁玉兰催着回家的电报和书信,上头也只是说家里出了事情,他以为都是家务事,因此没有急着回来。
可丁玉兰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贪污受贿?被政府抓走了?
林向南几乎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往家走,丁杏杏追着喊:“大哥!你跑这么快干啥?我跟你说,她是被镇上的干部冯书记亲自下来抓走的,村里乡亲们一个个举报的,大家都知道你林向南的媳妇丁玉兰是个大贪官!可丢人啦!”
李大爷左看看右看看,也觉得没意思赶紧走了。
看着林向南匆匆逃走的身影,丁杏杏心里舒服多了,旁边林向北忍不住一笑:“你啊,真是机灵,哈哈。”
两人赶紧地到了镇上,到车站上了公共汽车,而后一人买了一张车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了县城。
这个时候的县城也并不发达,只是多了些几层的小楼房,街道上都是水泥路罢了。
当然,跟乡下比起来还是好了太多,这里的人们无论穿戴还姿态,都更整洁时尚。
路两边不少乡下集镇没有的商店,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些老牌国货,林向北忍不住跟丁杏杏介绍。
“我以前来上学就是从这条路经过。”
丁杏杏好奇地问:“你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怎么愿意给你出学费的了?每个月都给你生活费吗啊?”
林向北沉默了下,俊朗的面孔上有些失落的笑:“我当时上高中是因为中考成绩优异被县城高中老师亲自到乡下录取的,免了我的学费,当时我大哥成绩达不到录取分数线,但他也想上,我爹就提出来让我大哥一起去读,否则就不让我读。后来,我们学校同意了,免去了我一半的学杂费,然后破例让我大哥也进去读书。我们俩的生活费都是我爹娘给。”
街上人流不息,两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话,丁杏杏觉得自己似乎揭开了他的回忆。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问,林向北却自己开口了。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跟旁人诉说过那些事情,有时候是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该为那些小事觉得委屈,只要好好读书,将来总能出人头地。
可他没有出人头地,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却是大哥出人头地了。
而他呢?成了一个笑话。
“杏杏,不怕你看不起我,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都很不舒服,有时候想想都快疯了。那时候读高中我跟我大哥没有什么生活费,每个月都回家拿粮食带到学校里热着吃,人家都说男子汉不该小鸡肚肠,可男子汉也要吃饭喝水,不然咋活的下去?我粮食不够吃我就忍着饥饿,直到后我发现我大哥不仅有粮食还有粮票,还额外有钱。”
丁杏杏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愤怒:“你怎么不质问他们?”
“我问了,我爹说,大哥的钱不是他给的,让我问我娘,我娘说也不是她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后来想想,算了吧,忍一忍三年也就过去了,我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的。可谁知道,高考的时候我没有考上。”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都是伤痛的光影,丁杏杏忽然悲从中来,她微微一笑:“林向北,可人生永远都不止一次机会,否极泰来,你大哥偶然侥幸一次罢了,可这个世界上谁会永远侥幸呢?你看那轮太阳,它正照着每一个人,只要我们一直朝着他跑,还愁没有光明吗?”
林向北喉咙一阵发硬:“杏杏,谢谢你。”
他有时候也会很脆弱,恨不得日日醉着,就会忘了那些不公和难过,难得有这样清醒却也充满希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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