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几个常客紧跟着上前问好。
“夏大人这是下衙了还是出来散心?”
“还是老样子,一盏子姜枣茶,三块芋头糕?”
夏修贤点头应是,略过众人大步地往盛言楚跟前走。
一靠近,夏修贤疲倦的面庞上闪过丝丝喜悦。
两人择窗落座后,夏修贤愧疚地叹了口气:“这几天翰林院通宵达旦的撰写祝文、谕祭文,我一时脱不开身,今日见到外头街上涌入不少生面孔,这才恍惚想起你要上京的事,着人去前大门打听,却迟迟没你的消息……”
两人分开才两年多而已,夏修贤竟瘦得额头青筋都跑了出来,再瞧眼睑下边两大块青黑的印记,盛言楚暗自摇头怜惜,看来夏修贤在京城过得并不如意。
“不打紧。”盛言楚手指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穗子,轻笑道:“我料到你这段时日要忙翰林院的事,所以我暂时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原是打算等天晴朗了再去找你,不成想咱们在这碰上了。”
“我家就在这后边巷子。”
夏修贤指了指后面,斜靠在窗边:“每回心烦的时候,我都会来这喝盏姜枣汤……”
似是觉得喜相逢时说这种丧气话不要好,夏修贤抹了把脸,失笑道:“让盛小弟看笑话了。”
望着从前那个肆意张扬的公子哥变成如今这幅暮气沉沉的模样,盛言楚心里属实不是滋味,踌躇片刻方问道:“修贤兄在翰林院到底过得如何?”
这两年,盛言楚和夏修贤通了无数封信,每回盛言楚都会过问夏修贤在翰林院的近况,夏修贤总会回‘尚可’。
在盛言楚眼里,夏修贤说‘尚可’,那就真的还可以。
可现在一瞧,夏修贤实打实的在撒谎。
夏修贤干瘦的双手痛苦地捂住脸颊,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盛小弟…京城并非咱们往日想得那般好,我先前一贯以为京城包容万千,我等小地方科考过来的书生能在此地大展拳脚…直到我进了翰林院后,我才发觉我这想法有多可笑……”
盛言楚咬了颗茶中的红枣,去了核的红枣在姜茶中煮沸多时后会泛苦味,盛言楚眉头没皱,径直将一颗苦涩的红枣嚼进肚子。
“我那一批庶吉士大多跟我一样,家中尚且富足,”夏修贤胸口一闷,想了想索性将自己的难处都跟盛言楚说了。
“我在信上跟你说,我在翰林院的日子尚可,其实这话一点都不假。”
盛言楚静静听着,夏修贤续道:“这话是相教于同僚说得。去年有一个与我同出南方的同僚校勘经筵典礼文书时犯了小错,你猜怎么着,侍读学士潘才潘大人竟将他吊在翰林院大门口鞭笞了三十下。”
旁听的盛允南嘶了口冷气:“吊在大门口?咦,好丢人呐……”
夏修贤苦笑:“犯了错事打骂合该受着!但潘才…但潘大人是借着此事公报私仇!那经筵典礼文书的校勘原本不是我那同僚负责的事,潘大人突然将文书递过来,我那同僚熬了三个通宵才将一份从未经手过的文书校勘好,便是犯了小错指出来就是了,潘大人何必要那般羞辱他?”
叹了口气,夏修贤自问自答:“归根结底,是因为报复。我那同僚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嫡亲妹妹,一日来翰林院送东西给兄长,正巧被潘大人撞见了,潘大人找上同僚,说要纳他妹妹为妾,…可他那妹妹早就属了人家了!”
“为了嫡妹不落入潘大人手中,同僚草草的将嫡妹嫁了出去,潘大人得知此事后,冷了我那同僚一月有余,后来……后来就出了校勘经筵典礼文书的事……我那同僚不堪此等折辱,竟寻了短见。”
盛言楚听得心一揪:“救回来了吗?”
“救是救回来了,只是——”
夏修贤大手捏了把自己的脖颈,艰难地喘气:“他这儿落了道深深的疤痕,嗓子彻底坏了,之前在翰林院他最爱和大伙说笑,如今几天蹦不出半个字。”
盛言楚不由自主的跟着摸摸自己的脖子,心酸道:“他变成这幅模样,想来明年开春留馆留不成了吧?”
夏修贤闷闷点头:“翰林院有潘大人在,他便是能留下来恐怕也不想留,糟心人糟心事一堆,他留在翰林院找苦受作甚?还不如早早递了折子外放做个小官。”
“修贤兄你呢?”盛言楚双目微阖睨着盏中水里轻颤的姜片,复又问道:“修贤兄日后可还想留在翰林院?”
其实盛言楚想说既然这么累,不若外放出去,去六部做主事也好,或是去地方做县令也好,总比呆在压抑的翰林院要好。
但这种人生大事,盛言楚不想插手太多,一旦夏修贤听了他的建议递折子外放做官,日后若是混得好,两人自然能嘻嘻哈哈的再次相见,若混得还不如翰林院呢?届时好友成仇敌也不是不可能。
夏修贤如鲠在喉,他已经好久没有跟朋友闲在茶馆聊翰林院的事了,今日碰上昔日好友,夏修贤一时没把控住心里的倾诉欲才说了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本以为会听到盛言楚厉声劝他离开翰林院的话,熟料盛言楚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