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心头一盘,躬着身子拉出脚边的小抽屉,樟木丸大小的骰子已经被人摸出了包浆,可见从前没少把秀才们的乡试成绩交给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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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文官鸡鸣而起,直到星星坠满天空才姗姗回到住处,盛言楚这两日手腕累得涨疼,夜里溜进小公寓用白雾冰敷后才消肿,其余大人可就没那么好了,批了天手都抬不起来。
“到底是年轻好哇。”说话的大臣是之前嘲笑盛言楚不愿脱衣的人,但此时的心境大变,语气中充满羡慕。
每晚盛言楚都在小公寓里睡觉,有白雾滋润,因而看上去面色比他们这些人都要轻松很多。
反观他们,两个青黑的大眼袋宛若油壶一般挂在脸上,长期呆在闷热的屋里,为了减少如厕的时间和次数,在场的人都尽量不去喝水,以至于几天下来,盛言楚一眼望去,一个个嘴唇干裂,活脱脱疲累的跟垂头耷脑的丧尸一般。
其实盛言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体上倒没受到什么折磨,毕竟有小公寓这个金手指在,夜里不用担心蚊虫叮咬,白天累了倦了就偷偷咕噜一口白雾冰水。
难受的是精神,事先没人跟他说要来做批阅官,也没人培训他如何批阅,就一张寥寥几语的批阅守则,和一个荒唐至极的骰子,再无旁物。
他才结束科考生涯两年,当年考乡试的辛苦还历历在目,说实话,他还是心太软了,做不到像秦庭追等人那样冷漠的在那掷骰子决定‘甲乙丙’。
他担心因为他的一时误判,导致某个秀才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因而他看得极为认真,桌上的骰子他从头到尾都没用过。
每个人的任务量相差不大,为了追上大家的进度,他便只能多熬夜批改,开头几天他甚至头才碰上枕头就听到锣鼓声,眯着眼喝了一大杯白雾冰水后,他立马又投身到新的任务中。
反复数日后,有白雾支撑的他瞧着比其他人还要疲怠,批阅完最后一张考卷,他毫无形象的往椅子下边一滑,合衣就地睡着了。
“年经人就是较真。”
依旧是那个大臣,长有老年斑的枯瘦手指翻了翻盛言楚桌上的考卷,随后眸中溢满笑意:“倒是个实诚人。”
其余人揉肩捶背走过来张望,随手拿起一份,看过后,几人皆自叹不如。
京城乡试考卷的评分不止三档,除了甲乙丙,还有最差的‘丁’,但甚少有人会给‘丁’,一旦给了‘丁’,批阅官就必须在旁边写上理由,以防考生不满复查。
打‘丁’类级别其实有点吃力不讨好,若那考生在规定时间内上贡院要求复查,贡院是会开卷宗门让考生进去查看的,届时批阅官的名字就会暴露。
若批阅官给出的理由能震慑住考生自然相安无事,就怕有些考生脑子拐不过来弯。
考生报复批阅官的案子从前并不是没有。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减少工作压力,批阅官们几乎都不会给考生打‘丁’。
秦庭追没想到盛言楚给了‘丁’,题头还附有大段的修改意见。
“难为他了。”秦庭追不可置否的笑笑,旋即喊人进来将睡得昏天黑地的盛言楚抬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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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盛言楚看到的是自家的床幔。
“楚儿。”程春娘焦心地喊。
华宓君端起药,和程春娘两人协力扶盛言楚坐起来。
盛言楚喉咙干得像是有烈火在烤炙,抿了口苦到胆汁都能吐出来的药,沙哑开口:“桂榜出来了没?”
“出来了。”
华宓君又喂了口汤药,皱着眉:“你去了趟翰林院就再也没回来,我跟娘急得四处寻你,恪舅舅往翰林院跑了一回,不成想里头空无一人,还是老祖宗料事如神,说你些许被吏部扣在里边做了批阅官。”
放下汤碗,华宓君小手探进被褥揪了下盛言楚大腿上的肉,嗔怒埋怨:“你逞什么强,下年再指使你做批阅官,你可别太较真,认认真真批‘丁’做什么,别到时候惹得一身骚。”
盛言楚疼得嗷呜一声,修长的五指探进被窝拉着华宓君的手覆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搓,揉着揉着华宓君的脸嗖得一下绯红,小声嘟囔着不要脸。
程春娘没听清儿媳说什么,正欲问,低头见轻薄的被子拱了起来,程春娘顿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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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榜张贴后第二天,诚如华宓君所言,有考生因不满乡试成绩硬着头皮去贡院复查了考卷,不巧,正是盛言楚批阅的‘丁’类。
就在秦庭追等人都以为此等考生会对盛言楚暗搓搓施展报复时,那考生的的确确往盛家去了,但不是偷偷摸摸的去,而是规规矩矩的递了草帖。
消息一传开,连老皇帝都乐呵呵的过问了一嘴。
御书房里围了一圈问安的大臣,戚寻芳笑着将盛家发生的事说给老皇帝听。
“…王秀才拿着批着‘丁’字的考卷找上了盛大人,据盛家的下人说,王秀才见到盛大人,二话不说就磕头。”
夏热渐消,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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