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学校的食堂,晚上去商场里吃烤鸭。
夜色再一次暗下来,人压抑的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因为程栀说,有什么事今天谈。
谈什么?怎么谈?
她要如何宣告自己的死刑?
张越觉得程栀今天对自己的所有好,都是对一个将死的死刑犯的宽容。
她是慈悲的刽子手,马上要一片一片割下自己的血肉。
依然是同一张沙发、同样的距离。
茶几上放着一杯热牛奶。
“先把牛奶喝了。”程栀说。
张越不知道怎么起了点抵抗的情绪,“我今天不想喝。”
像是不喝就能让接下来要面对的结果变得不一样。
程栀看他一眼,“你喝完我们才能好好谈。”
“……”
他沉默,最后在她的目光里败下阵,将温热的牛奶喝掉。
他开口:“说吧。”
“你想听我说什么?”
“……”
“说我妈和你爸的事吗?”
“……不说他们。”
“你不是为了他们的事情在生气么?”
好像是这样,可又不完全是。
张越暗自咬牙,墨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你去香港,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把我删了。”
“我哪有……”他一顿,“是拉黑。”
“差不多。”
“那你怎么不来问问我为什么生气?”
程栀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也没有问我原因就把我拉黑了。”
“……”
时隔多月,那些具体的经过细节其实两个人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就是短短一天内的事情,只记得张越很生气,先是生气以为程芸出轨,后是生气程栀没有来找他,甚至一声不吭离开厦门。
程栀说:“张越,你总是一冲动就说话不过脑。”
记忆拉回那天——张越说:“真就和你妈一个样。”
张越说完自己都忘了这句话,程栀却对此印象深刻。
有时候,无心之言才是自己留给他人最真实的印象。程栀想,自己还是和程芸很像的吧。
因自卑而起的虚荣心、对别人赞誉的渴望。
她从前接近张越,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征服欲——因为他相貌出众、因为他受到大部分女生爱慕。
征服他会很有成就感。
可张越是一个很傻的人。
成绩不好,神经大条。
一颗真心像置于乾坤之下供人观摩,谁对他好,他就把真心双手捧起送给对方把玩。
真傻。
傻得让人心生愧疚。
张越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此时被程栀莫名“批评”了这一句,只觉得无辜委屈又生气。但不敢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发泄,微变了脸色,垂下头。
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们也看不上我,不都觉得我是废物么。”
程栀皱起眉,很认真地看着他,“张越,看不看得上,不是别人能说得算的。你看得起你自己吗?”
“我说了有什么用。”
“有用。张越,你比我幸运很多。你看,普通人拼死拼活的学历,你轻轻松松就有了。什么东西来得轻松,得到以后就会变得不在乎。”
“……”
“张越,除了生死天命,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决定权不在别人,在你自己。”
程栀从小就习惯了自己主动争取想要的东西,而张越没有这样的竞争意识,他不知道这世界对普通人有多残酷。
她说完这句话,从沙发上站起来,留给他自己去想。
她帮不了他。
张越对于她说的话懵懵懂懂,半天只回味出一个“决定权在你自己”。
他猛然拉住程栀的手,从后面抱住她。
程栀停下脚步。
湿热的呼吸洒在她裸露的脖颈后,激起一阵颤栗。
“那我说,我们和好吧,你也答应么?”
“张……”
没等她把话说完,张越又道:“不只是和好。程栀,你知道的,你这么聪明,什么都明白。”
曾经过分亲密的接触,两人心照不宣的暧昧。
一段,并不属于普通兄妹情的关系。
身后的人紧张得在微微发抖,呼吸也乱了,身体的热气传到她身上。
良久。
程栀发出一声“嗯”。
她说:“下次来北京,记得穿厚一点。”
昨晚,她就对他说过了。
可惜他没听明白。
巨大的欣喜瞬间淹没了张越,暖气片里的热气似乎全跑到了他的脑袋里,空白、无措,满腔喜悦不知安放到哪,化作一个更紧密的拥抱。
他颤着声音喊她的名字:“程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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