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通家之好,内眷是不避的,更何况是这样的亲近关系,但车上的人没有动静,马上的人也没有任何表示。
巷子里头的通巷风将马车帘子掀了掀,那匹卷毛青鬃马在夜里像似做了一番蜡活,那拉着缰绳的臂膀,隔着袍袖也能瞧见那肌理的形状,这是常年在风雨里走动的人才会练就的身板儿。
“走吧。”
虽是淡的却听得清晰,
这里拉车的马迈开了步子,那头院里闹哄哄地迎出人来,便是如潮四海,也归得夜阑天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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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两位爷在这里候着。”
屋后头的帘子一欻开,一个褐沉沉的药箱子先伸了出来,提着它手白皙却骨节分明,再看脸面,堆着笑一口白牙,细皮嫩肉,不见半分男儿粗糙,靑布厚袍,瞧着怎么也不像个整日同药末子打交道的大夫。
“下官给两位爷请安。”猫着腰走了两步,撩起袍边就要跪下。
“寿方兄,如何使得啊?大哥还罢了,我这个白丁儿如何受得起。”齐斯跨过去,很是自然地将他扯了过来。
那抠着的身略直了些,两个眼睛乍然闪出光芒,如同见着了真佛一般,“瞧着两位爷这风度……啧啧……自惭形秽,自惭形秽啊……”这虽然是谀词,但齐家两兄弟一个背手笑立,一个端坐自适,即便是长袍马褂的寻常便服,也是一番派头。
“朝廷体制所关,上下之间,要做规矩,在这里,寿方就不必多礼了。”齐靳是坐着说话,话虽漂亮,尊卑之间却也明白。
“承情承情,多谢齐大人。”荆寿方立马拱拱手,又转对齐斯道,“二老爷的课业我也是听闻的,就等一张龙虎榜的光景,等闲是瞧不上的。”
“哪里哪里。”两人相扶着落了座,齐斯接入正题,“寿方兄,家慈这病症今年可有缓和?”
荆寿方拧紧了眉头,他白皙的面皮一绷起来像紮牢了一般,好一会儿开口,“要说有缓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同两位老爷不好‘吹牛皮’,讲得没有边际是大罪过。”
“寿方兄是实在人。”
泯了一口茶,那白面一松,继道,“令堂自己也说了,自从南面儿到了京里,冬日就再没觉得锥骨里头发潮,故而觉得松泛些。这原是南边湿,阴气重,钻入腠理的缘故。这症据我所知,等闲是不能复原的,当然,我医道上浅,见识不广也是有的。既不能往好处去,就只有让它损得慢些,汤药之类能为辅,却不能倚靠,关键还是要暖和,寒气不侵,湿气不入,人如何不舒坦?”
“对,对,寿方兄的话当真干脆。”齐斯是很会捧场的人,荆寿方一下子面上有了光辉。
“现在外头有些人,动辄人参当归,只拿富贵人家做冤大头,动机不善啊。”
齐靳这时也点了点头,“寿方心存仁厚,手底下有功夫,府上还要你多照应。”
“哦呦呦,这话我怎么担待得起,只请齐大人吩咐。大人放心有什么我随叫随到,冬苑里头那位我也一定尽心竭力啊。”
这真是受宠若惊,一下子得意忘形,失了口。齐靳没有接话,他坐在旁边的兄弟却是明白人,他眼风略抬,见兄长面不改色,低头呷了一口毛尖,再往边上一斜,那说话的面上起了一阵潮红,估摸着是皮白的缘故,凡事容易上脸,缄默半晌,他扯开话题:“白白耽搁了一早晨,寿方兄实在辛苦。”
“哪里哪里,家中还有些琐事,二位爷留步,留步。”
荆寿方见台阶给他摆好了,很识色的站起身,拱了拱手便告辞,是丁祥亲自送了出去。齐靳合上盖碗,暼了一眼在旁似笑非笑的兄弟,不动声色地道,“走,进去瞧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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