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缩到了廊口处,远远看着还拿两手捂着耳朵。
那小厮正打着火镰子,葱管似的引口子耷拉着,几次都未打着,锦儿便过来一道瞧,手里正忙活,忽听丫头一唤,“小祖宗,当心!”小厮猛一抬头,就见小爷正蹒跚着过来,刚要抬手去抱,竟闻到一丝同硫子混过的焦烟味,回身一看,那花炮竟已倒了下来。
再一顾,前头大小姐正对着廊子外头招手。
“小姐!”
庭中嘭然开了一朵花,刺得眼都睁不开,那白束条子蹿了出去,只听惨然一声,齐敏尖利惊叫,一片白蒙中见她耸了几耸,继而往后一避,却被曲栏挡住,一晃一幽,手足无措间,那白束条子又喷了出来——
“老爷!”
燎伤
这消息不胫而走,席面上立马就散了,一时闹闹哄哄,都慌了手脚,听闻夫人老夫人都去照料小姐,阿兰顾不得其他,直往院怡墨院里头来,只见灌水的灌水,扯棉子的扯棉子,索性也不着人报,自己领了丫头就进了屋,见到屋中情形立刻就眼泪簌簌地流个不停。
齐靳在榻上半撑着,左边背臂处皂青的褂子皱烂了,溻湿了水般都粘在身上,补服上透着一股焦溃的味道,若不是那颜色,定是血糊糊的模样。
一个眼生的大夫在里面伺候,手里是一把状似柳叶的小刃,预备将那件褂子褪下来,“大人,恁忍着点。”
“老爷!”
这一声唤得又急又烈,几乎辨不出嗓来,齐靳满头冒汗,听见“老爷”二字忙抬头,但见来人,又瞬即低下头去。
阿兰快作两步,小丫头端过一盆水,她就先接过,只听那大夫忙喝道:“且住!汤火疮最忌水!”
那大夫并不多说,只道一声“得罪”忙又自顾料理,他从手边黄花梨药箱里头拿出一摞绢带,捂着的棉布都渗了血,不中用了,小丫头们捧着出去,又送了些进来,樘板里头一层光亮,他拿绢带出来“傅住”半臂,手里多了一个小钳,“老爷,下官先要断血,今儿是沾不得水,火毒伤于外者轻,伤于内者重,其疮稍清,待其生肌,下官平日里头修合一剂,以蜜调和,不痛且易生合,敷在害处,不至溃烂。”
阿兰被大夫喝住,适巧驻在一张杌凳边上,喉咙里头略微有些酸,半抬的手显得有些拙。齐靳垂着的脸微侧,面上浮了一层汗,比平日里头要苍白,他看了一眼进来的映月,问道,“夫人呢?”
映月支吾了一声,又看着前头的阿兰,“夫人在……”
“奴婢适才听闻,夫人让外头的人备了车,照料小姐去了,我们奶奶怕这里没人伺候,就领了我们一道过来。”
说话的是萱香,慢条斯理夹着小调似的。
齐靳眉头一皱,他暼了她们主仆一眼,低头道,“夫人做得对,我这里无妨,你们也去罢。”
齐靳这话略有些重,且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阿兰浑身一僵,忙用袖子捂着嘴,哽哽咽咽地出去了。
待到子□□里已是稍稍静下来,西门外头的车已架了板子,一个五十不到的妇人,穿得极其素净,边上跟着一个婢女,头里头提着一方小柜似的药匣子,那妇人开口低沉温婉,“夫人留步。”
“劳曾大夫今日来一趟,骤然猝伤,不曾备帖,实在有愧。”王溪退开一步,再施一礼。
曾伯秋忙扶,“算得曾大奶奶同我是本家,她这些年有些妇症在身,常听她提起夫人,我同夫人也是神交已久,不必言谢,再者这疮疡火毒,本非我所长,但涉小姐,略尽绵薄而已,夫人不必如此。”
王溪被此人医行所折,一时觉得再说无益,于是点点头,“不瞒大夫,我原本让丫头备了一份礼,预备放在车中,现如今觉得实在辱了大夫,等过些时日,定登门造访。”
曾伯秋含笑摇头,“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我平日只涉妇症,今日所来,他人若是相问,我也只管这样答,府中小姐年纪,是经不得闲话的,我观夫人行事,定能体察我意。”
王溪真是很感动了,点点头,“曾大夫如此周到,我又如何能不领情。”
曾伯秋也行了礼,告辞出去。菖蒲掖了掖袖子,开口道,“夫人,快些回屋瞧瞧老爷罢……”话未说完,就见菖蒲面色一变,半垂了头,廊子那头靴声橐橐,王溪转脸一瞧就见秦业从廊底下匆匆过来,想是过了时辰,步子快得紧,兜头撞见,秦业远远就行了礼,菖蒲有一番别扭在面上,并未见道,虽消是“磨工夫”罢咧,秦业面上仍旧有些讪讪的,他迈开两步,但似乎又有话要说,忙折回来,猛地跪在地上。
“夫人。”秦业磕了个头,“小的今日逾矩,小的听闻今日在朝堂上,圣上当面斥责了老爷,说是钉封文书里头死囚的名姓弄混了,下了朝,圣上在几个老军机面前把那文书掷在龙案下,老爷回到衙署也未说什么,小的跟老爷久了,知道老爷心性最高,从未受过这般责难,适才又经这样变故,皮焦肉卷,还望夫人……”
“这样的话也是你来说的么?我瞧你也忒造次了。”菖蒲啐了一口,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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