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瑞自是跟班听差,自然也是听见了,从后头弯着过来。
这求医问药可是大事,要宫里的东西,可指走关节这一样,非到办起事来才知难,宫里的公公那里,事情往往可大可小,他们终究是下人在奔波,丁祥虽有些脸面,但府里上下如今都知道老爷夫人生了嫌隙,事情要办起来,也只办那三分,如同那算盘珠子一般,拨一拨,动一动,王溪行事便越发的难了。
走一步,打算三步。
只是她的性子绵里藏针。
情愿难些,也不愿从齐靳这里服软府就。
下人俱在,王溪目示菖蒲,将东西挪开,一同站起行礼。
这一礼极为规整。
“老爷。”
齐靳抬手示意,自己踱了进去。
院内众人本被王溪支开去,适才齐靳唤了一声,一时丫头仆妇端茶斟水,忙乱了一阵,也不敢擅离,只在一旁候着屏息凝神。
齐靳坐在正位,理了理衣袖,对着丁瑞道:“我也不问个缘由,革你两个月的银米,外头只是你的兄弟,你看着办,传我的话下去,府内上下的人,凡有哪个糊涂东西对夫人不周到的,照你的例,你是总管,我有事自然拿你作问,夫人待你儿子不薄,我想必你也体谅。”
齐靳这话不假思索。
众人都来不及细思,沉寂了一会,只见丁瑞跪下,“小的明白,是小的太糊涂,没有给夫人分忧,由我作例,想必府上众人便可改过勤勉。”
妥协
这是他跟班听差久了,自然能砸摸明白主子的话。
丁瑞又在砖地上碰了个响头,已罚了例银,口里仍旧说:“还请老爷夫人治罪。”便趴在那里。
众人见总管如此,都不敢吭气,忙都跪下,连着菖蒲也一齐跪下,外头洒扫的不知就里,遥望着里头情形,也都跪下了。菖蒲心内又惧又喜,喜的是这一番“乱石铺街”在底下人传开了,那些背地里怠慢、使枪的便要收敛些。
“我说了,你看着办。”齐靳稍放慢了语速,恢复了平日的语气,“我这里只给你打个招呼,治罪不治罪的话我也不在众人面前不拂你脸面,”说罢抬手让众人起来,只众人都把头低下,唯恐露了一丝表情,齐靳慢道,“罢了,我同夫人还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待众人都出去,齐靳眼光略向边上移去,王溪只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
他把目光收回来,端起适才下人沏上的盖碗茶,抿了一口。
“那日母亲定不止同你说了问药一事吧。”齐靳边开口,边将那盖碗茶置回几上。
王溪一凛。
凛的倒不是他所问,却是他直截若此。她自通人情,这桩事虽属内眷,但事涉公事,自是要齐靳应准的,若齐母有意瞒着儿子,详情度理,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提起,实则便是要她做这个“听翁传话”之人,只是绕开同儿子当面置气,齐靳宦海飘蓬又如何不知,再者他做儿子的,自知母亲亦深于事故,只待儿媳周全。
“老爷既然问起,我自不瞒你。”王溪顺水推舟,将齐母的意思说了大概,只略去了人牙子发卖珍儿这一节,以避“口舌婆母”之嫌,末了跟了一句:“想必母亲也知你为难,当日才让你移步,同我说来,也是她老人家体谅你的意思。”
只说完,屋内静了半晌。
齐靳漠漠听着,王溪不免乜一眼。
乍闻此事,便是齐靳这般久历人事,也是略惊。
他立起来,踱了几步,又走回来,只未坐下去,扶着一侧的扶手,眼风略过妻子的面上。
她今日头上挽了一个随常的髻,簪了一支亸云簪,此外别无装饰。
“母亲怜儿之意,此时炙盛,只是”,齐靳眉头一皱,仿佛想起什么。
王溪见他沉吟,便想起之前他同俞四间的过节,前事沉积,一时五味杂陈,“俞四终究是我面上的亲,睿儿的事,我难辞其咎,但此事我只为母亲,并无私念。”
齐靳这才想起尚月蓉之事,目光里透了些歉意。
只见她这般提起,定是疑心他为前头的事容不下俞四。
齐靳虽同俞四有隙,但官场之上,讲究议事归议事,以赌气置气为拙,见王溪态度,于是也不说那些箴规,只明道:“此事虽然荒唐,只是母亲此时提出来,既不明说,倒也不是不可先缓一步。只是治中言谈之间,对‘夹袋’极为反感,公事上我才接此任,并无十分拿手,治中几番同我说起,只为我实心用事,我现下正要倚重此人,此为我适才所虑。”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母亲所虑之事,我量俞四这个性子,若真要摆在台面上说开了,也是吃不起这‘倚势霸道’的亏”。
没成想齐靳说得如此诚恳…
她所虑者,虽可心会而不可语答。
他却也明白告知。
王溪未接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他,目光微动。
两人都是一振,着实许久未交换目光。
沉默片刻,目光一动,齐靳声调也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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