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心头生出疑惑的瞬间,关俊彦真的看见了黑暗。
黑色的羽毛,近在眼前,甚至触碰到了自己的眼球。
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没有任何被触碰到的实感。
只是睁开眼睛后,眼前的光明越来越少,羽毛状的黑暗越来越多。
一个呼吸之后,便只剩安倍有行的狩衣这一唯一的白。
与此同时,关俊彦觉得自己的情绪、视界、乃至魂体本身都在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这就是你的术么?”
“没错。”
安倍有行不急不忙地从背后摘下法器。
那是一枚像叶子,也像羽毛,像水晶,更像镜子的奇怪物体。
“我说了吧,我是南北朝时期的当家。当时的都城有两座,我也需要同时守护两座都城,所以我创造了式神‘暗闇镜’。她可以代替我,同时照顾两座都城,只要人心还有黑暗。”
“所以是你来负责安倍晴明的布局,不是其他当家。”关俊彦若有所思。
“正确。”
安倍有行的另一只手上点亮起一枚七芒星。
“不过其实只是随便洒下点种子啦,能有多少收成,我是不管的。大部分都夭折了,比如被你干掉的三途河和宏,他因为母亲的死,父亲的冷漠而开始憎恶一切,转而去谋求杀生石,结果自身器量不足,招惹到不该惹的人。”
“杀他的人是你?”
“不,是暗闇镜。当人类驾驭不了黑暗,就会被吞噬生命,这样的例子以前并不少吧。”
安倍有行的回答解开了关俊彦心中的一桩疑惑。
有神乐万龟在现场,有神乐兆暗中监视,还能杀人于无形,就算提前埋下引子,能办到的人也不多,安倍有行正是其中之一。
想了想,关俊彦又问:“那小部分呢?”
“当然是开花结果啦,辛苦几百年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安倍有行得意地笑了起来,“其中最对我胃口的是一个叫‘圆潮’的说书人,他的口才和我的‘暗闇镜’真的是绝佳拍档,对了,这次抄家的行动就是他在暗中串联哦。”
“圆潮是吧,我记住了。”关俊彦暗暗点头。
“记住又有什么用呢?”
奇特的透光法器倏尔散开,将安倍有行手中的七芒星映照得到处都是。
“——来吧,让我看看你内心的黑暗。”
人心总有黑暗。
就算是圣人都不例外。
最著名的代表是天主教圣人奥古斯丁,他写下了《忏悔录》,向世人袒露他心中的幽暗。
有做过的错事,有错误的想法,有对他人的嫉妒心,定义极其宽泛,只要你有一点点觉得那是不对的,就会被安倍有行手中的“暗闇镜”不断放大,最终被吞噬殆尽,就像生命彻底凋零的三途河和宏。
如此强大的术式,限制也非常严苛。
首先需要夜雀的羽毛进入敌人的眼睛,其次还需要配合法器术式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安倍有行故意和关俊彦交流,用言语撩动他的情绪,就是为了确保法术命中。
只要命中,就算是第二代安倍吉平,第三代安倍雄侣血也无法摆脱,最终被黑暗与愧疚吞噬,任人宰割——千年以来,无一例外。
然而,安倍有行等了几十秒,几百秒,关俊彦还是那副盘膝坐定样子,脸色虽然难看,却没有任何动摇,明明四散的镜片已被染成漆黑,换成其他人早就该心胆俱裂或者痛哭流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关俊彦拍了拍脸颊,难看的脸色瞬间转为容光焕发,“其他术式不好说,人心的阴暗面嘛——得到杀生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灵魂都在光明和黑暗的拔河,和一只狐狸精,你和他比起来差远了,既然你想看,那就看清楚了。”
四周被染成漆黑的镜片再生变化,一幅幅画面依次张开。
有酒池肉林,人间至乐。
也有生离死别,人间大苦。
有劳燕分飞,有私欲与大义的纠葛。
这一桩桩,一件件,关俊彦都被狐狸精带着一一走过。
一次次问心,一次次磨砺精神。
难受吗?
难受。
恶心吗?
恶心。
但关俊彦笃信一句话,未雨绸缪总好过事到临头再想办法,至于亡羊补牢,那也要看有没有机会。
有些时候,输一次,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而在所有画卷的最后,是让所有生灵都恐惧的“死亡”。
绞刑、斩首、枪毙、下油锅、溺死、电刑。
火烤、活埋、毒杀、石刑、锯子、凌迟。
各种死亡,各种死相。
日本美术史上有一套著名的画作名为“九相图”,描绘人死时的九种惨状。
关俊彦此时展现的何止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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