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旬着实无法认为霍云收的动机当真如此单纯,因他那一肚子坏水都在斜睨过来的眼神中暴露无遗,连略略挑起的剑眉都写着“不安好心”四个大字。
可楚王殿下是个十分有见地的小王爷,他已将近六岁高龄,改称“皇兄”确然将令他比叁四岁时更加成熟,他心下有了计较,正待开口,却听破空之声遽然迭起,斜刺里数支冷箭笔直地向着他身侧的霍云收俯冲而来!
霍云收反应极快,霎时间便将小阿旬推至一旁,右脚尖踢起长枪一挥便卸了冷箭攻势,落地的箭矢统共六七,最左一支的箭尾系了根布帛。
是了,这位十一公子趁手的兵器竟是一杆红缨枪,在善用暗器与软鞭的番兰不免有些违和。
小阿旬欲上前察看那布帛,却被霍云收按住道:“仔细有毒。”语毕折了根树枝将其拨开,上面写了行番兰字,小阿旬不解何意,霍云收却再清楚不过。
——“余弟云收安否,愚兄甚念。”
霍云收挤出声嘲讽似的轻笑,小阿旬问:“十一哥,是谁要放箭害你?”
霍云收道:“是我兄长,可他此番倒并非为取我性命,不过是想提醒我,即便我离了番兰,生死一样在他一念之间。”
他轻轻揪了下小阿旬的小绒球,笑道:“你皇兄虽不讨喜,对你倒是没话说,时时处处都为你考量着,不过小青旬,这般把己身全然置之度外的哥哥,世上除了你皇兄外,大抵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在我们番兰王室里,兄弟之间只会彼此倾轧,我父王从来不会偏颇任何一方,他只觉得,能从狼群中杀出条血路的那个,才够资格做下一任番兰王。”
霍云收生母身份低微,为保他性命便带他藏身西域,番兰王子嗣众多,起先压根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故霍云收在小阿旬这个年纪时,既无母族倚仗、又无父兄庇佑,所幸他母亲针线活极好,母子二人便随一胡人商队讨生活,虽餐风饮露,至少性命无虞。
只是他母亲对番兰王颇多怨怼,连带着对霍云收也时打时骂,又在他叁岁上便得了急病去了,只在商队中替他寻了名武艺超群的珠宝商做师父,幸得霍云收根骨极佳,那珠宝商便乐得半教半养地将他带大。
数载后,番兰王的二十几个儿子厮杀得所剩无几,番兰王自觉无甚趣味,便搜寻起了沧海遗珠,大抵他实在风流成性,竟还有十几名子女流落民间,霍云收便在九岁时得了这荒唐可笑的十一公子头衔。
霍云收从未得到过爱,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打从来了大承,但凡看不顺眼的,无论身份高低,他一并都拉长个脸,从不在意会得罪谁——仿佛除了死在番兰王室众人手中之外,因大承君臣还是路上砸下来的花盆而死,他并不介怀。
小阿旬虽聪颖灵秀,可打出生起便无人不疼他的,钟鼓馔玉养出来一派天真烂漫,哪里晓得霍云收是如何长到如今这般年纪。只隐隐有些察觉到,或许眼前的少年并不如他看上去那般草包一个,这人瞧着万事不挂心,可心中自有块垒。
小阿旬稍稍沉吟,而后把自己的小绒球发带拆下来系在了霍云收腕上。
楚王殿下一向走的是涌泉之恩只滴水相报的路数,一条发带对他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霍云收带他玩、哄他高兴,现在他的模样有点可怜,如若他喜欢这条发带,小阿旬乐得赠与他。
只是这样一来,小阿旬柔软的长发随之散下来,更像个伶俐可爱的小公主了。
霍云收出神地凝着那条不请自来的发带,喉间哽了哽,又望向小阿旬,对方正梳理着一小绺缠在一起的头发,见他望过来,便眨眨眼,很给面子地抬了抬唇角。
霍云收忽地解开衣领的扣子,将他戴的那枚狼牙吊坠取下来,也有样学样地系在了小阿旬的脖颈处,凑近他沉声道:“这是我八岁时第一次杀了戾齿狼王得来的战利品,你戴着,保佑你逢凶化……”
“阿旬!”
霍云收话音还未落,不远处便传来这声急唤,一抬眼,谢青匀已衣袂带风似地往此处大步而来,一把抱起小阿旬,眼神如刀般直刺霍云收,好似他是个黑心肠的人牙子。
霍云收对这位大承皇帝本来便低至谷底的印象,在此刻又差了几分。
他不由得哂笑道:“霍云收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之辈,也不屑对个小娃娃起歹意,皇帝陛下何必这般作态。”
谢青匀自觉没必要和这浑不吝争辩,打量打量自家宝贝疙瘩头发都散了,也不知是否教人欺侮了去,他不欲在此虚耗,当即转身便走,打算回宫仔细看看小阿旬再问个分明,小阿旬却扯了扯他衣领道:“皇兄,菱枝姑姑还在里面呢。”
说来也巧,菱枝恰在此时来寻,谢青匀却哪里还顾得上她,只怔愣半晌,难以置信地抬头问道:“阿旬,你方才唤我什么?”
小阿旬正色道:“臣弟年岁渐长,应当依礼改称皇兄。”
谢青匀不愿多待,强自压下心头酸楚,抱着小阿旬步子迈得飞快,直至出了信极馆、入了辇车,方深吸口气道:“阿旬,你不必理会霍云收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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