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侈靡之禁
侈靡之禁,历代有之,惜行之不以其实。此固非政令所能为,然告朔饩羊,其意亦不可不知也。晋武帝即位之岁,即下诏大弘俭约;后又禁雕文绮组非法之物;已见;仓廪已实,乃营宫室;百姓已足,乃备官司;境内充实,乃作礼乐。”此言实得古人制礼之精义。又言:“今天下自有事所必须,不得止已,或用功甚少,而所济至重,目下为之,虽少有费,而计终已大益;及有妨害,在始似如未急,终作大患,宜逆加功,以塞其渐。至夫修饰官署,凡诸作役,恒伤过泰,不患不举,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此防名为兴利,实以自润者,亦言督责之术者所不可废也。傅玄言:“先王分士、农、工、商,以经国制事。天下之大,兆庶之众,无有一人游手。分数之法,周备如此。汉、魏不定其分。百官子弟,不修经艺而务交游,未知莅事而坐享天禄。农工之业多废,或逐淫利而离其事。徒系名于大学,然不闻先王之风。今圣明之政资始,而汉、魏之失未改。散官众而学校未设,游手多而亲农者少,工器不尽其宜。臣以为亟定其制;而通计天下,若干人为士,足以副在官之吏;若干人为农,三年足有一年之储;若干人为工,足其器用;若干人为商贾,足以通货而已。前皇甫陶上事,欲令赐拜散官,皆课使亲耕。今文武之官既众,而拜赐不在职者又多,加以服役为兵,不得耕稼,当农者之半;南面食禄者,参倍于前。使冗散之官农而收其租税,家得其实,而天下之谷,可以无乏矣。为政之要,计人而置官,分人而授事。果能精其防制,计天下文武之官足为副贰者使学,其余皆归之于农;若百工、商贾有长者,亦皆归之于农;务农若此,何有不赡乎?”此言大偏重农业,自不脱古人见解。然其言分人授事,则仍得合全社会而通筹之意,与一任其迁流所届,而不能加以控驭者不同。后世之人,知此义者鲜矣。抑计天下之人,他途皆取裁足,余尽驱之归农,似大不自由,而背于社会进化之理。然当大乱之后,四海困穷,生众食寡,为疾用舒,自为当务之急。暂举天下之人,迫使尽出于生利之一孔,固亦事势应尔,未可訾其狭隘酷烈也。惟此等论议,必也小国寡民,可由人力控驭,乃能行之。卫文公等破败之后,易于复振,即由于此。在后世,则往往徒托诸空言耳。然行之以文者仍不绝。
苻坚因其诸公引商人赵掇等为国卿,而立非命士以上不得于都城百里内乘车马,主商、皂隶妇女不得服金银、锦绣之制,已见陵替,吉凶奢靡,动违矩则。可明为条制,严勒所在,悉使画一。如复违犯,依事纠奏。”海陵王延兴元年,申明织成、金薄、采花、锦绣履之禁,则虽篡夺纷纭之际,此等禁令,亦不废弛矣。梁武帝于中兴二年下令述齐末之侈,已见上节。于是减损浮费,又命外详为条格。陈文帝天嘉元年八月,诏:“非兵器及国容所须,金银、珠玉、衣服杂玩,悉皆禁断。”宣帝大建十一年十二月,下诏非军国资须,多所减省。并敕“内外文武,车马宅舍,皆循俭约,勿尚奢华。违我严规,抑有刑宪。具为条格,标榜宣示”。后主即位,亦诏镂金银薄及庶物化生、土木人、采华之属,详为条制,并皆禁绝。是虽淫侈之主,亦能奉行故事也。虏朝亦多此等禁令。魏世祖太平真君九年十月,以婚姻奢靡,丧葬过度,诏有司更为科限。高宗和平四年十二月,又诏有司为之条格,使贵贱有章,上下咸序,著之于令。高祖大和二年五月,又诏:“朕今宪章旧典,祇案先制,著之律令,永为定准。犯者以违制论。”世宗延昌二年九月,以贵族豪门,崇习奢侈,诏尚书严立限级,节其流宕。《献文六王传》:高阳王雍领司州牧,表请王公以下贱妾,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违者以违旨论。奴婢悉不得衣绫绮缬,止于缦缯而已。奴则布服,并不得以金银为钗带。犯则鞭一百。《周书·崔猷传》:猷以大统时迁京兆尹。时婚姻礼废,嫁娶之辰,多举音乐;又廛里富室,衣服奢淫,乃有织成、文绣者。猷请禁断。周武帝建德二年九月,诏顷者婚嫁,竞为奢靡。有司宜加宣勒,使咸遵礼制。六年九月,初令民庶以上,惟听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断。(朝祭之服,不拘此例。)皆其事也。此等皆朝廷之政令,亦有以有司而行诸一地方者。如晋范粲为武威大守,郡壤富实,珍玩充积,粲检制之,息其华伪,北齐苏琼为南清河大守,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中礼是也。然其为效弥微,则亦不待言而可知矣。
空言无施,虽切何补?历代禁奢之政,似皆有名无实矣。然此特在今日为不可行,若一旦社会组织,涣然丕变,则其义仍有不可不知者。此固势不能行,非谓义不当尔也。而历代于违礼之物,不惜加以摧毁,绝不顾惜物力,则其陈义尤高。《传》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历代奢丽之物,苟皆视作文明,其可珍者何限?然今竟安在哉?虽欲惜之,亦恶得而惜之?况夫社会组织,苟极安和,此等物自将日出而不穷,其宏壮,其工巧,皆将十百千万于古而未有已。(故此等物,除以为古迹而保存之外,他无足取。)而至其时,则人人共享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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