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狱又来了人,是谢熠秋身边的司少仓。前些日子祭月大典上那群手握弯刀的北蛮人一个个被放了出来,临走时接过司少仓递过去的银两。
带着一副北明中原口音,道:“陛下可有说什么?”
司少仓道:“此事过后,你们继续留在皇宫之中尽侍卫之责。当日你们戴着面具,谁也认不出来,就当那群老巫师已经被处死了。”
阳神殿中的谢熠秋与自己对弈,缓缓落下一子,将对面吃掉,而自己回到对面时又陷入了困顿。
祭月大典他不祭月,只祭自己。
任何一颗棋子都该属于自己,即便他哪里都帮着自己,却始终未摆脱对手的身份,一颗好棋不该如此。
谢熠秋要将他完全收到自己手里,一是要对方不再需要他,二是要棋子心甘情愿。
若谢熠秋真的在祭台上被人刺杀,那一副巧嘴永远说着对他忠诚的顾濯是否能不顾死活地冲上去?谢熠秋是不确定的,但他确定的是,若是顾濯真的上去救他了,顾濯便会失去裴钱最后的耐心与信任。
若是另一种情况的话,他会杀了顾濯。
谢熠秋丢下棋子,停了手上的死棋,唤了嵇章德过来,道:“传召顾玄师。”
嵇章德打了个哈哈,小心翼翼道:“顾玄师眼下正在裴府,奴婢前去传召?”
谢熠秋微微一顿,揉了揉额头,起身道:“不必,退下吧。”
黑釉茶盏中的茶水已经放凉,还未来得及换上,谢熠秋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折子,宽大的衣袖将茶盏碰倒跌碎在了地上。
地面上的影青茶盏的碎片冒着热气,小太监急忙跪下磕头大喊:“奴婢失手!总管恕罪!总管恕罪!”
顾濯坐在堂侧,神色一惊。
裴总管猛地咂嘴,缓缓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怎么毛毛躁躁的啊?”
“这江南进贡的瓷器怎么着也比你一条命要值钱呐。”裴钱摆摆手让人新上了茶,“不过你既然跟了我这些日子,这身价上自然没得说。”
小太监连连冒汗,“是!奴婢知错!总管饶奴婢一命,奴婢做牛做马孝敬您!”
“可即便是身价高了,也要注意着自己个,别忘了本,”裴钱尖锐又粗糙的嗓音微微扬起,“也别忘了是谁提拔了你。”
他喝了口茶,堂上跪着的小太监被拉了出去,在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给几棍子打死了。
顾濯没往那边看,裴钱往外吐了口茶叶,从容道:“这忘本之人呐,最是不能用。我给他富贵,让旁人高看他一眼,他便要好好伺候着。当牛做马不算本事,能当一个肯俯首称臣的人才算本事。”
顾濯道:“当牛做马终归是自贱,甘愿俯首才算将忠心交了出去。”
裴钱道:“衡之,你算哪种?”
“义父必不想儿子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才算吃得了苦,你义父能到如今这个位置,低三下四吃了多少草,你这等年纪生来就在福窝里怎么能体会?但若是一经得到了好处,坐到了高位便忘了曾经的苦,那也迟早要跌落下去。”
裴钱咂咂嘴,“我是不会让你当牛做马,但你儿时住的狗窝还在。”
顾濯一愣,随后便见裴钱抬眼瞧他,“做事不择手段,这是你在裴府学到的好本事,可若是心歪到了那九天云霄去了,我也得给你拽回来。”
“儿子之心,不曾有过违逆。”
“你若是看不惯那北蛮来的,尽可一刀砍了他。我教过你要杀伐果断,不必留有余地,可你即便是巧立名目,也不该拿苒苒作戏,她是当今太后。”
顾濯喉咙一紧,手指紧紧扣着衣角。
“别回皇宫了。”
顾濯从这个世界一睁眼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裴府, 几次来到这里也还是带着几分陌生。
裴府很大,穿廊上黄金一样的斗拱、额枋雍容华贵,抬头便能看见色彩艳丽的龙门雀替。
顾濯被一个小太监引着, 弯弯绕绕行了大概两里路的距离才到了地方。
裴钱要他在这里自省,他只知道当年的顾濯是被养在裴府的流浪子,李南淮曾告诉过他,当年北方的莽蒙闹了战争, 莽蒙皇族的二王子被一个婢女带着逃到了北明,后来流落到了裴钱手里。
顾濯也从裴诗冉口中听过,他是从小被养在狗窝里的, 想必是没少吃苦。
顾濯在脑子里想了半天, 狗窝就狗窝吧, 无非就是脏了点, 他又不是忍不了,总比被裴钱一生气活活打死得好。
而且, 若是他真惹怒了裴钱, 就算是谢熠秋也救不了他。
这人呐, 身为社畜, 该低头的时候大不了就低一下头。
小太监领着到了地方, 笑嘻嘻地哈着腰, 道:“玄师,这些日子您就先在府上住着, 奴婢已经遣人回禀陛下,陛下一定会同意您与总管好好叙一叙父子之情。”
一间坚实的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地方虽然偏僻, 但好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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