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迎出来的人,穿着也很是简朴,留着山羊胡子,看着有几分世故精干。
他引着我们一路入内,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小院里。这是一处修饰精致的花园,一看就是为贵客准备的。花园里也有一幢小楼,独自矗立,一共三层。
进门之后,太上皇就松开了手。
他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不必人引路,自往楼上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迟疑片刻,还是跟在后面,上了楼去。
此间不算开阔,陈设却很是雅致。四面的窗打开,薄薄的纱帘垂着。坐在其中,能将外头城景尽收眼中,外面的人却望不进来。
窗边,摆着一张四方案台,上面摆着玲珑的茶具。
隔着这案台,两席对置。
他径直在其中一席上坐下,而后,看了看我。
“忘了与你说一声。”他淡淡道,“你若因着昨夜之事不敢与朕同处一室,朕不勉强。门开着,你回去便是。”
耳根登时烧灼。
我瞪着他,定了定神,登时骨气上来。
谁怕了。
我摘了羃离,走过去,干脆地在他对面坐下来,挺直了脊背,一丝不苟。
“得在这等市井之地面见上皇,贫道之幸。”我不无讥讽道,“不知是巧合,还是上皇竟有此别致雅兴,亲自跟踪贫道至此?”
他提起桌上的茶壶,将两只茶杯斟上茶。
“朕若说是巧合,你信么?”
“不信。”
“那便权作朕跟踪了你好了。”他将其中一只茶杯推到了我面前。
这话没脸没皮的。
我并不碰那杯子,道:“不知贫道何德何能,让上皇跟踪?”
“这市井中鱼龙混杂,难保有不轨之人。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身边人考虑。”
我觉得好笑。
“琅琊王乃左金吾卫大将军,前不久还剿灭了鄂州匪患。”我说,“上皇莫非是说,这等人物,竟对付不得京中那点三教九流?”
“朕提过琅琊王么?”他反问。
我:“……”
狗才。我想,竟给我下套。
“叫走琅琊王的金吾卫,还有昨日去半途接他的,都是上皇的人。”我不理会他的伎俩,单刀直入。
“正是。”他也毫无避讳的意思,道,“金吾卫这等要害之处,朕不会轻易就交出去。”
说罢,他不多言,向外头唤道:“午膳呈上来。”
未几,外头有人应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几名仆人鱼贯而入,将午膳呈上。领头的人有几分面熟。
我认出来,那是新丰楼的主人。从前兄长带我来的时候,也是他亲自招待。
待得闲人退去,新丰楼主人神色激动,扑通一声,跪倒便磕头:“小人拜见上皇!上皇万年!”
上皇看着他,露出微笑。
“多年不曾来过,先生生意如何?”
“托上皇的福,生意红火!”新丰楼主人恭敬答道,“若非上皇当年出手相助,小人断无今日!这些年,小人日盼夜盼,到佛前许愿,只盼着上皇回京,再见龙颜。今日,到底是将上皇盼来了!”
说罢,他亲自将点心一样一样呈上,道:“今晨,小人得了信,说上皇要来,便亲自下厨,做上皇当年爱吃的点心。不过着实是日久了,也不知还合不合上皇当下胃口。”
我看着那一只一只的小盘子,愣了愣。
每一样,我都熟悉得很,是当年在灞池练冰戏的时候,他带给我的茶点。
其中最大的一盘,是我最喜欢的杏仁桂花糕。
“这杏仁桂花糕,小人也是多年不曾做过了。”他笑道,“上皇传话来说想吃,小人还特地去找了找方子。”
新丰楼(下)
新丰楼主人寒暄了好一会,行礼告退而去。
楼上,再度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人。
我看着面前的杏仁桂花糕,颇是五味杂陈。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方子,甚至京中随便一家茶点齐全些的老字号,也能买到。但纵然我从前十分爱吃,自从上官家倒台,我再也没有吃过。
倒不是我有意不吃,而是许多事,已经变得随缘。我已经学会淡忘爱好之物,因为得到它们,并非理所当然。便如这桂花杏仁糕。从前若是没有,我会让府里的厨子马上去给我做。而如今,遇不上,我就不再惦记吃它。
直到今日。
“吃吧。”太上皇道。
我仍旧没有动,只看着他。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说,“你说过你不喜甜食。”
“朕不曾说过朕喜欢。”他说,“只不过当年买得多了,他以为朕喜欢。”
又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当年,仿佛这样,能让我想起从前的美好。
这不能说没有用,因为我确实想起了很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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