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自如平复了会儿心情,想做出一副自己跟从前一样什么事都能侃侃而谈的模样来:“我挺相信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见过我的人应当没有不喜欢我的。”他本意是调侃,语气没控制好,说出的话听起来便有些阴阳怪气。
宴清河抿了抿唇,缓慢而又慎重地开口说道:“六年前,师父觉得我不应喜欢旁人。为断我绮念,除我情根骗我说那物是我心魔。我便信以为真,写了封信给你,让你别再等我。”
绪自如顿了顿,觉得这个师父未免有大病,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恋爱琐事。他不言语。
宴清河说:“在何家大宅时再见你,不记得过往很多事情,只心生亲切,却不知为何。”他顿了顿,缓慢地补充道,“当时你身藏那个所谓的魔物……”
绪自如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一直粘着自己的那个“煤球”竟然不见了。
宴清河说:“是我的。”
“什么?”绪自如惊讶。
宴清河手指紧了紧绪自如的手腕:“它本应被师父困住,却不知道为何跟着你下山了。”宴清河顿了顿,看向绪自如的表情堪称温柔,“它喜欢你,想跟着你离开。”
这件事情完全超乎了绪自如的理解,他甚至都没办法理解这到底是件什么事情。他六年前从天极门离开,沿途也对宴清河这人怨念横生过,还曾十分羞耻地在自己大脑中排演过以后再见面时的场景。
他想过宴清河想清楚了只有后下山来找自己的场景,也想过宴清河想明白了觉得红尘琐事都是一场空,跟自己死生再不复相见的场景。但他唯独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这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是什么荒唐的棒打鸳鸯的剧情。
无不无聊?
宴清河抬起手轻轻抱了抱绪自如,他脸上表情平静,隔了好一会儿竟带上了点能称之为难堪的神色在脸上。
他沉思良久,好像还是决定把这些与他而言近乎有些难堪的话说出来。
宴清河说——
“我受罚。是因为我在梦中曾杀过无辜之人,做过宵小之徒。”
“是因为,被魔物蛊惑告知说你已经被我害死。妄图跟你一起留在梦中,险些酿成大祸。”
“是因为……”
宴清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是因为,我也有一些十分可耻的希望。”
“我希望,我所受的伤能缓解我当初弃你不顾时,你曾经有过的委屈。”
“还希望,你睁开眼睛看见我的时候。”
宴清河眼睛闭了闭,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愿意心疼我。”
绪自如在宴清河床边蹲下身,他看了宴清河好一会儿,抬起手擦了擦宴清河脸上的汗珠。
“好蠢。”他轻轻地说。
宴清河闻言笑了声,赞同道:“确实有些。”
驱魔渊(一)
宴清河虽然面上不显,但他背后鞭伤实在严重,勉勉强强说了几句话后,人又有些失去意识。
绪自如把他放回床上重新趴好,盯着他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看了好半晌,缓慢地叹出一口气。
他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儿,宴清河醒来低声喊了声他的名字。
绪自如侧头“嗯”声应。
宴清河又没了声音,失去了意识。
这么反复了好几次,绪自如垂下头凑到宴清河耳边道:“别喊了,我又不走。”
宴清河没搭腔,绪自如伸手顺了顺他有些杂乱的头发,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找人来看看伤。”
说完又短促地笑出了一声,“没见你这么娇弱的时候。”
笑完眉眼都顿了下来,思绪有些飘。
一会儿想着看着还怪吓人的。
一会儿又想着,看着还挺需要自己的。
宴清河背伤重,一个晚上都昏昏沉沉时醒时睡。
绪自如倒是睡了很长时间,坐在床沿边没什么睡意。
天快亮了,他才从自己袖口拿出女娲石。
女娲石看起还是颗拇指大小的朱砂色圆石,近看时石头内部流转着些无法形容的光华,绪自如对着烛光观察了许久这颗石头。
他自床上醒来后,发现自己仍躺在天极门宴清河床上时还有些愣。
一时没分清这梦醒是没醒,到坐起来摸了摸胸口,不见伤口,又见自己手掌是一双二十七八岁成年男子手的大小,便醒悟过来,自己应当是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想喊人问事,就见自己胸襟处放着的一圆石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他起身去捡,才知道这颗女娲石是被自己带了出来。
他有些不解,当时在梦里拿匕首扎自己时,其实都没抱着自己会醒的心情去死的。
他想的是自己会死,也迟疑过怕宴清河醒后会觉得自己因他死而悔恨很长时间。
但是他没办法,他根本找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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