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
竹枝堂后山有一块演武场,场地很大,是平日供弟子操练所用。曾经最鼎盛时可容纳数百名弟子同时使用。场中修有兵器库,如今虽不复当年荣光,但每日仍有弟子巡视守卫此地。
原本入夜后就不再开放的演武场,今日却传来有些许声音。
两名弟子换好岗,按例要守一个时辰。其中新加入的弟子忍不住闲聊:“大哥,今天闻老大怎么这么有兴致?”
另一名弟子资历老些,古怪一笑:“你还是咱竹枝堂的弟子嘛,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今天是柳燕行的忌日。”
“……这我知道,可闻老大为何这么晚还独自在里面练剑啊?她不是很少练剑的吗?”
“那你可就错了,她曾是六位公子中最专注练武的人,心无旁骛,其他事都有其余几位公子经手,哪需要闻老大挂心……”这老弟子神情有些晦涩,“是这两年事多,才不爱练了。”
“知道知道,我就是冲着竹枝六公子来的!闻筝闻老大、二公子宣迟、三公子柳燕行、四公子顾知寒以及殷不负、殷不辞两位双胞兄弟,六人结义金兰,共同创立了竹枝堂。因为只有闻筝一位女侠,都让着她,就做了老大。”
“哦?知道得挺多。那你知不知道,咱们闻老大,还是柳燕行的未婚妻子?”老弟子语气惋惜:“他们是有过婚约的。当初若不是……如今早该成亲了。”
新弟子一呆:“所以……今天是他的忌日,”他挠挠头,替自家堂主委屈:“那闻老大这样,难不成、难不成心里还没忘情?太不值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底子神情复杂:“你是没见过柳燕行才会这么想。我加入得早,换作是我,恐怕也很难忘情。”
他当年追随柳燕行远征南疆魔教,曾于凶险时被他随手救下。
满目疮痍、遍地厮杀,人人尽皆沉沦于杀戮、仇恨、恶念,长久的厮杀让所有人都麻木不仁,成为只知对战的机器。唯有救他的男子神情平静,仿佛降临此间地狱的济世仙人,连洁白衣摆上沾的血迹都极少。
即便后来柳燕行罪行暴露,可他心中从未完完全全憎恨过这位前堂主。
“这样说的话,那柳燕行更不是个东西了!他一个人死得痛痛快快,把坏名声和烂摊子都丢给闻老大,亏我从前还那么仰慕他。”
“柳燕行啊,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漆黑夜色中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两人脑子里嗡地一声,这声音太近了,明明近在咫尺,可他们直到方才都毫无察觉!
“谁?出来!”
老弟子拔出佩剑,新弟子悄悄拉了他一把,指着地上因云散而重新被月光照出的树影,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两人条件反射地猛地抬头,眼睛不由自主顺着影子向上看——
就在他们头顶的树上,侧卧着一个人。
他躺得慵懒,长发随意披散下来,衣襟看上去系得松垮,被风吹散了也并不在意,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拎了一壶酒。
“你是什么人?!”老弟子忙取了提灯打在树上,当光落到男子脸上的那一刻,忽然如同哑了一样猛地噤声。
新弟子兀自不觉,好半天,无意识地说:“这……这不是人吧?”
话一出口,头上被同伴打了一下,还有些不服:“本来就是!哪有人长成这样的。”
确实,树上的人有种超越人类的俊美,肤质如玉,唇色鲜红,他半侧过脸来,那种震慑心魂的俊气仿如利剑扑面而来,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明明是穷尽想象的俊美,却诡异地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邪气与恶念,夜色中这个男人美艳得格外突兀。
两人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你看,连你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有些固执的笨蛋就是不懂呢?”他缓缓转头,嘴角勾起个恶意满满的笑。
新弟子拔出剑,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新人不懂事,冒犯您老人家,您别计较。”老弟子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嘶哑着开口:“闻老大一个人在里面,您请。”
新弟子还想说什么,被一把捂住嘴拖到后面,让开路。
艳丽男子丢下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人只觉青烟一闪而过,树上枝叶都未晃动,再看时已经没了人影。
“大哥,那是谁啊?你怎么就放他进去了!”
“那你以为凭咱俩能拦得住?!”老弟子退了几步,擦了擦汗:“他去年这时候也来了。放心,他再心狠手辣,也绝对不会伤害闻老大的。”
夜已沉沉。
此刻演武场已关闭,今晚有些阴,一片黑灯瞎火,连月色都不明朗。
空荡荡的场地中央有一个人在独自舞剑,孤零零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尤为冷清。黑暗中只有雪亮的剑光时而划破空气,夜风冰凉刺骨,她沉默地练着一招一式,鬓边秀发与单薄的衣角,都被风吹乱。
一遍、两遍……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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