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还未落,众人已注意到异样。
狂风大作,天色顷刻间暗了下来,乌云在天际翻滚。
窗外江水辽阔,江面足有几百丈,风起浪卷,水势又大又急,怒号着奔涌向前。
乌云压低,狂浪起伏,远远一道人影迅速掠来。初时只是一个小点儿,眨眼间就凭空近了几丈,稍不留意就会丢了他的踪迹。
江水无凭不承力,那人却如履平地,速度极快,仿佛是乘着风,连监兵这样的人都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地怪叫:“除了尊主的照影身法,咱们都没内力渡江,那是人是鬼?”
顾知寒脸色凝重,不仅凭空飞渡百丈江面,还要举重若轻,这是……
“轰隆——”
雷鸣骤响,黑云遮蔽天日。
三层,萤火刀倏地从下层被真气吸入柳燕行手中,他脸色极冰冷,眸光中蒙上一层血雾,周身气息波动,唇被咬出了血,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
张吟松后颈升起一股寒意,被压得喘不过气,强忍下恐惧,字字清晰。
“我说,沈柠已经死了,这辈子干干净净,和你再也没关系了!再说一百遍,她也活不过来!”
冷冽狂乱的风忽然静止。
下一刻萤火刀光芒大放,柳燕行一刀劈下——
刀芒挟着雷霆之势轰落,张吟松心中一凉,却见柳燕行目光忽然清明了一瞬,刀锋生生偏了几寸,另一手一掌将他打飞。
这一掌并不重,张吟松却在落地时砸穿地板,重重地砸到二层!他吐出一口血,三层窗户被刀光打破,木屑飞落江中,溅起簇簇水花。
风月门掌门都被这变故惊呆,抢上去扶起他,哀嚎道:“这是怎么了?柳燕行要杀你?!”
“不知你徒弟怎么惹到他,若不是打了他一掌,你徒弟早被劈死了。”顾知寒扫了一眼,说:“柳燕行没想杀人,是在救他。”
风月门掌门难以置信:“他不能不劈?!这也叫救!”
顾知寒顿感头疼:“你不懂,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法。是不是提沈柠了?你好好的刺激鳏夫干嘛,不知道鳏夫被戳到软肋会发疯吗?这不是跟你拼命来了,我都不敢提好……不好……”
几人说话之间,江面那道身影已经到了眼前。众人忽然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和沈柠容貌很相似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发丝蓬乱,面容憔悴。然而任何人都不敢小瞧,他淡淡扫了这边一眼便移开视线,连一秒都没停留。
那一眼似含着无形剑气,曲杉斛、风雨门掌门、执明君、陵光君都在这一瞥之下冷汗涔涔,监兵君克制不住地倒退一步,顾知寒周身气势倏然而起,心法自行运转至巅峰,脑中警报提到了最高!
所有人像被施下定身法,僵立当地,心中明悟。
来的是剑道至尊——
剑圣。
顾知寒头一次暴躁不安地踱着圈子:“完了完了,所以这种小公主就不应该沾!老丈人不会杀女婿的吧?沈缨有这么狠心的吗……”
被他念叨的沈缨飞身上了三层,雷声在耳边炸开,闪电如巨龙在怒吼中撕裂浓云,照亮了楼中惨白的落魄人影——
满地疮痍中立着的柳燕行静静回眸。雪白的衣领凌乱散开,发丝粘在脸色,双眼被水色洗刷得格外明亮。
天地摇晃,暴雨倾注。在一地狼藉中,如孤魂野鬼。
沈缨两边鬓发飞扬,一步一步走近,周身缭绕着凶厉剑气,三层摆放的桌椅物件开始轻轻震动。
“阿柠是你害死的?”
柳燕行看着他面容出神,眼前漫上黑暗,也不知是答沈缨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我在不夜城泄漏了她要去寒川,我害死了阿柠。”
沈缨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阿柠喜欢你?”
柳燕行刚才亲口说出沈柠已死的事实,提着的一口气骤然落下,却没能到达坚实的地面,反而坠入了无底地狱,周身冰冷。这每一句话,都仿佛割在他心上。
“是,阿柠很喜欢我。”
沈缨哑着声:“你不要我的阿柠?”
柳燕行心中刺痛,仓皇抬头:“没有!我没有不要她……”
其实沈缨说的没错,是他亲手推开了沈柠。
他曾以为两年前南疆的毒瘴深渊就是最寒冷的地方,如今才体会到八寒地狱的彻骨寒凉。阿柠死前,也是这样冷吗?她该多疼……
她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推开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了样子。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曾做好一切打算,让阿柠憎恶自己,这样自己死后,阿柠才不会像洛小山那样伤心。他原本是舍不得她受一点痛。
他想过在死前将正、邪两道都收拾齐整,留下干干净净、平平安安的江湖给沈柠,他原本是看不得她有半分危险。
沈柠是他骨血中的一点暖,心脏尖的一丝柔,短暂生命中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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