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别愁摸到了沈霏微的手机侧边,将屏幕按熄了。
文字和光齐齐消失,沈霏微冷不丁和映在屏上的自己一个对视。她不生气,在这刻里她像被捞出骇浪。
怎么了呢。
阮别愁只是说:你要先泡澡吗,我去给你蓄水。
沈霏微想想便点了头,可是她现在周身疲顿,像真的在海里溺了良久,提不起一点劲。
睡着了怎么办呢。
我在外面计时,如果你睡着了,我会喊醒你。阮别愁做了最充足的准备。
她面面俱到,行事风格和她的相貌,及那一刀切的短发一样,总是利落漂亮。
沈霏微站在阮别愁身前,与对方沉默对视,她逐一找齐了上次发现的微小之处。
比如那颗浅浅的痣,比如那不太均匀的下睫毛,林林总总。
除此,她再找不到别的未知细节了,她自认足够了解阮别愁,可又莫名觉得,她已不能完全将眼前人的心思摸透。
为什么要导到音乐软件里循环播放,为什么百依百顺,为什么不爱喊她姐姐了呢。
沈霏微有点患得患失了,又因为明天的出行略微不安。她以前总当阮别愁有分离焦虑,如今焦虑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提起要求:我要洗泡泡浴。
阮别愁说好,然后听到对方提出第二个要求。
多蓄点水,泡泡要够多。
阮别愁问:怎么算多?
两人份的那种多。沈霏微不放过阮别愁眼里的丁点风吹草动,她想让阮别愁,将那些未曾明示的动机,全部放到她摆好的瓮中。
她觉得阮别愁不会拒绝。
后果就是,两人同样拘谨地坐在布满泡沫的浴缸中,连足趾都不曾相碰,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沈霏微抱着膝,肩头未能完全埋在泡沫中,周身被持续不降的室温蒸得发红。
她不看阮别愁,却听到哗啦一声响,坐在对面的人跨了出去。
花洒被拿走,水声淅沥。
阮别愁洗净了泡沫,裹上浴巾说:我出去了。
门再次关上,沈霏微掬起一捧泡沫吹散,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
翌日前往伊诺力,四个人在渡口和戴着鸭舌帽的卢森碰了面,然后相继登船。
这艘船中途会经停其它岛屿,乘客不少,众人笑容可掬,唯独沈霏微这一行人没有笑意。
而又因伊诺力岛是其中最远的一座,沈霏微看着身边乘客逐渐减少,少到屈指可数,才得以下船。
上岛后,还得出示审批过的申请。
沈霏微想不通云婷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只是此时不便多问,她全程保持缄默,在跟着进行一通检查后,终于见到了会见室的门。
沉黑的门犹如磐石,压得沈霏微透不过气。
那高度隔音的镀膜玻璃内坐着一个人,他比名单上的那张照片衰老了很多,眼神也和卢森描述的不太一样。
阴冷中带着防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易怒。
奥莱曼看到了卢森,目光如毒蛇一般掠了过去。
卢森周身战栗,却死死与奥莱曼对视,仿佛在云婷同意联手之后,他便可以无所畏惧了。
将众人扫视一遍后,奥莱曼拿起听筒,抬手邀请云婷接听,他应当是认出了,这一行人由云婷领头。
但云婷回头朝沈霏微招了手,说:你可以和他打一声招呼。
沈霏微对着话筒,将所有情绪克制在胸腔最底下,扯出一个好似悠然的笑,说:嗨。
你好。
是录音里的那个声音,他的金流话没有生疏,依旧标准。
沈霏微也就只打了那一声招呼,然后便在云婷的示意下,拉着阮别愁走到了会见室外面。
身后的门一关,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静谧长廊上,无一人经过,悬得很高的窗被铁杆封死,隐隐能看到一角湛蓝的天。
沈霏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仰头说:十一啊。
姐姐,在想什么。
阮十一靠过去,很隐蔽地勾住了沈霏微的小拇指。
在想什么?
沈霏微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脑子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半晌, 她才状似开玩笑地说:在想,你在想什么。
外面那片海很宽广,但如果用来埋里面那个人,也只是刚刚好。少女尤其镇定,就算说着好像要毁尸灭迹一样的话,也显得格外纯粹。
沈霏微短暂一怔,惊讶于阮别愁略带杀气的念头, 但又不觉得过分, 因为这恰恰合了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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