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笑了一下,很浅淡,不会引人起疑。
她原来只是想给春天一个解释,经对方一再加码,她突然很想知道
六年后,十一当年亲自交予她的主动权还余有多少,优先权又还剩多少。
刚才说话的明显不是雅谈的员工, 这人同行出海,多半是为了共谋商机, 洽谈合作事宜。
谈惜归话已至此,她手上紧握着的,是谈知韶交托的部分实权,故而就算她在众人面前只是后辈,也容不得人冲撞冒犯。
说话的人不好再厚着脸皮继续谈议,只好讷讷答应改天,看着谈惜归躬身坐进驾驶座。
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跟在谈知韶身边多年的助手, 也不免一愣。
这些年里,看在谈惜归的朋友少之又少, 谈知韶偶尔想与之谈心,但谈话每每都以沉默告终,她始终无法令对方彻底打开心扉。
谈知韶此前以为, 是因为情感联结太过寡淡, 所以谈惜归不愿与她多说。
后来她发现, 谈惜归对她已算得上有求必应,在旁人面前,谈惜归只会更加冷淡。
谈知韶打给云婷,询问过去年间,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常常如此。
云婷自然全盘托出, 不隐瞒十一这些年的流离失所。
自那之后, 谈知韶才明白, 十一的沉默大概有创伤因素, 而非彻头彻尾的天性使然,这也促使她越发不遗余力地待对方好。
众人都习惯了谈惜归寡言的性子, 从不觉得,会有谁得幸与她深交。
但在这一刻,既定的想法竟被打破,众人惶惶发觉,谁也不曾真正地了解过谈惜归。
谈惜归降下车窗,看向沈霏微说:无所谓顺不顺路,你到哪里?
她好像断定对方会上车,所以在拿到钥匙上车后,才问起目的地。
沈霏微还虚虚地倚靠在费茕声的车边,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斜进窗内,静静看了车里人几秒。
在这几秒里,她的思绪扩散开来,不禁想,隼的勾爪藏在了哪里。
以及,那气质寂沉的人,和那被她视作海怪的车,竟是如此搭调,浑然一体。
当年春岗留给十一的痕迹,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十一好似被镀上了一层更加严丝合缝的,用料极昂贵的保护色。
阳光晃眼,沈霏微抬手遮起琥珀色的眼,不紧不慢地坐上车。
她的余光从车辆内饰上扫过,可惜车内太简洁,她无法借之分辨出更多和十一有关的信息。
送我到上次的酒店就好。
车绝尘而去,明明可以走更近的路,但驾驶者出于私人原因,竟选择沿漫漫的海边大道缓慢前行。
十一开得很稳,不同于云婷十年如一日的粗犷车技。
一定是因为,过去被云婷折腾怕了,沈霏微想。
毕竟她掌方向盘时,也习惯开得更慢一些,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和云婷有分毫的相近。
谈惜归的车上,甚至没有音乐,整辆车安静得和她的脾性如出一辙。
若非她中途将车窗打开一道缝,容海风呼啸入内,这密闭空间怕是直接静如凝滞。
过会,谈惜归问: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吗。
前些天夜色浓烈,即便街灯烁亮,再用心的观察也总会有所纰漏。
如今在这阳光明媚的海边大道上,沈霏微借聊天时的注目礼仪,直视起身边驾驶座上的人,坦白说:要么环境不好,要么离公司太远,要么就是房型不讨喜,还没找到心仪的。
她随之一笑,对自己的挑刺难伺候进行自嘲,明明只是想找个临时居所先将就,但就是定不下来。
谈惜归的目光,隼一般精准而飞快地掠向一边,她默了少倾,慢声说: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留意。
借由对方找到居所,并非沈霏微的目的,但沈霏微还挺好奇,十一会替她留意哪个地段、什么样的房子。
你有什么要求?谈惜归问,问得很慢,比平常多出一分莫名其妙的优柔寡断。
她映在内后视镜里的一双眼,成了受鸟雀惊扰的湖泊,荡出一圈泛泛水纹。
换作是在六年前,这样一句话根本没有脱口的机会。
它简短而犀利,将两人刻意遮盖的生分,呼啦一下拖拽到灼灼赤日下。
但沈霏微可惜的劲已经过去了,她会惦念往昔,却不会止步不前,她更在意当下和未来。
她看到谈惜归映在镜中倏忽变换的目光,有如触碰到对方内心一隅,怡然应声:开阔,向阳。
一顿,沈霏微又补充:安静。
当年在春岗时,她是那么向往喧闹,愉悦时奔赴喧闹人潮,难过了也借喧闹镇痛,如今一改前貌。
这么说的确会将生分翻倍,但沈霏微没有咽下这二字。
既然她想试探出对方在这六年里的所有未知,其一前提便是,她也要赤诚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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