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书便道:“那是自然。”
他趁着过年,胡闹了好些日子,近日方有所收敛。宋吟秋瞧着他身上的浪荡气都少了许多,跟狐朋狗友们勾搭少了,也开始着手整顿积压的公务了。
新春还未尝过暑热,他却已执一把纸扇,宋吟秋便从这纸扇的微风里瞧出几分旧友风流的影子来。
“只是听说北疆贫瘠,不知还有没有这颇多风物留给你晒茶做糕点,”唐明书叹道,“过年的时候京城还在传,沈屿调任北疆便是永无出头之日。想不到你也不日便去北疆了。”
他微微倾身凑过来:“你可是皇上的亲侄儿,他也舍得封你到北疆?”
宋吟秋坐正了身子,笑道:“诸位亲王、郡王世子公主们,哪一个不是与皇上有着血脉亲缘?北疆广阔,总得有人代管罢了。”
“说的也是,”唐明书若有所思,又摇了几下扇子,“不过这事儿倒蹊跷。先前京中传了好几位世子地封地,虽不一定准确,但也大差不差。倒是你,我一直打听的都是南疆,谁知圣旨下来说是北疆。”
宋吟秋便垂眸笑道:“我也惊讶呢。”
“不过都好。南疆北疆,总归是边塞,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其实去哪儿都一样。”
唐明书羡慕她豁达的心境,便道:“也是。不过,亏得是你,要是我,才不愿意去那苦寒的未开化之地。”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来……沈屿到北疆可有二、三月了吧?你跟他相熟吗?”
宋吟秋愣了一下,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方道:“几面之缘罢了,算不得相熟。”
“唉,我还以为你跟他挺熟的,毕竟你到了北疆,万事不方便,有个熟人也好照应。”
宋吟秋便想起上元闹市,她仗着今后不会再见,把沈知弈当作行走的钱庄,还拉着他在路边吃了宵夜这等荒唐事。
分别时她可是真情实意地道了“珍重”。
岂料这才不过三月,二人便要再度重逢了。
——兴许境况更差,不仅重逢,还是上下属的共事。
宋吟秋无声地叹了口气,倒也不能算是正式的上下属关系。她名义上承的是豫王的爵位,可豫王还活得好好的呢,只是精神状况愈下,无法真正统御封地。皇帝思来想去,便出了这么个给豫王封邑,实则豫王继续留在京城,让宋吟秋前往北疆代管的法子。
自然,封邑事大,一次封了好几个亲王世子更是典礼隆重,皇上顾及民生百姓,婚娶一事便暂时搁置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太后的意思。
太后亲自选定世子妃不成,皇帝便也退一步,将世子大婚暂缓,双方算是走了个平局。
受了飞来横祸的只有宋吟秋这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她从沉思中抽身,勉强笑道:“这是哪里话?我到了北疆,便是到了自己的封地,沈知弈不过封臣,怕是还得受我照拂。”
她自幼便想闯出这座牢笼,可真到了这一步,却反而踌躇起来。
被软禁在王府中,万事都有豫王的名头为她担着,而她多闲月,也不必为了权势而参与勾心斗角。
宋吟宣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朝中势力繁杂,站队是迟早的事。她日后身居北疆,率土宽广,握一方兵权,少不了有各方势力的拉拢。
届时天高皇帝远,纵有暗中监视,书信往来难免有疏漏。
再想置身事外便是比登天还难。
“倒是忘了这茬,”唐明书没心没肺地笑道,“吟秋你虽只是行代理之权,但离袭爵也不远了。殿下来日富贵,可别忘了旧友。”
碟中的最后一块梅花糕入肚,宋吟秋不答。
她转头看窗外枝头团簇,一片金黄灿烂,却正映分封那日龙袍的色泽。
那是皇权富贵的虚像,也是她避无可避的囚笼。
软风行过千里,融化了北疆第一枝春。
北途
数日春寒。
马车一路往北,分明时日回暖,枝头却春意渐消。眼看着景色逐渐由青翠向荒芜过渡,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点绿意,宋吟秋心下了然。
“还有多远?”
她掀开车帘,流木骑马而归,他一拉缰绳,慢下速度,道:“殿下,不出两日,便该到了。”
宋吟秋闻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放下轿帘。
流木有些忧虑地道:“殿下,外边儿冷,您还是关上帘子吧。”
宋吟秋摆手,道:“无妨。”
此处虽还不到亲王府,但也算是她的封地境内。朔风刺骨的寒,被风一吹,车内烧着的暖炉似乎也打了个哆嗦。她裹紧了大氅,只期望自己不要在半路病倒才好。
她们一行人沿着官道,走了已有好些日子。宋吟秋也远远望见过农田数亩。起先还有百姓披着蓑衣插秧,到后来水田渐少,旱田多起来,偶有几弯尚未解冻的溪流,也冻住了春意盎然的生机。
这便是她将生活的土地。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