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有些好奇地抬眼望过去,那人半躺着,一身白衣,随着身后琴音起伏把玩手中折扇,并没有正眼看裴书锦,只是问道:“读过书?”
裴书锦叹道:“读过几年,后来为了补贴家用,十四岁就开始坐诊,这两年成日也就是看些医术,对其他的却一窍不通了。”
那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很快便揭过,又问道:“这十里红莲可繁盛热闹?”
裴书锦朝窗外看了一眼,感叹道:“确乎是人间胜景……但这美又不同凡俗……”
“红莲业火……”那人笑道:“自是勾魂夺魄,致人死命。”
裴书锦愣了一下,觉得那人似乎是在说笑取乐,但转头望望外面,又觉得恰如其分。
“红莲地狱若是有如此景致,那倒也不那么可怕了。”裴书锦不由得尴尬道:“只是此处美则美矣,却实难久处,兄台在此,这大夏天的,满目赤色红莲,就不觉得燥热吗?”
那人略微起身,转向裴书锦的方向,抬眼笑道:“于我而言,自是无所谓的。”
裴书锦愣了愣,望着那双淡漠清冽的眼睛,有些头皮发麻,却也并不过分意外。
这人想必就是江怀雪了,裴书锦试探性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不出所料他毫无反应。
他那日隔着纱帘远远一望,什么也看不真切,对江怀雪全无半点概念,只是觉得此人久居高位,难免骄横任性,颐指气使。如今对着眼前这人,却有很大不同。
他一身银色天蚕衣,面容苍白,眉目浓重,很是清贵冷峻,哪怕失明,举手投足依旧慵懒淡然,未见半点局促,自然是贵不可言。只是在这份可以预料的高贵倨傲之外,这人却显得有些堪破红尘般的镇定和无心世事的倦怠。“
裴书锦沉思了许久,才起身道:“我进来时便已大致猜到,谢江公子坦诚。只是如此一来,便更有些不解……”
“公子虽患眼疾,但荣华加身,身名俱泰,更有无数人会苦心孤诣治好您的病。但刚才的词曲,喟叹世事,暗含几分身不由己宿命悲凉之意,实在很难想象……”
江怀雪突然嗤笑道:“你是想说我不知人间疾苦,偏偏无病呻吟?”
“那倒也不是……”裴书锦若有所思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人生在世,原本就是无论高低贵贱,总有身不由己之处。只是江公子已属实比旁人幸运上许多,不必为生计劳苦,更不必违背本心曲意逢迎,实在是不可多得。所以还请公子放宽心,不要过多烦忧,对病情自然也是好的。”
江怀雪沉默了一阵,合上了折扇,半天才摇头笑道:“你这个人,说话倒是有点意思。看似在宽慰我,话里又暗藏玄机……”
裴书锦愣了一下,他不过是想到自己多年处境遭遇,有感而发而已,哪里有什么玄机,只略微无措道:“我可是哪里说错了……”
江怀雪并不接话,扣了两下桌面,便立刻有人从屏风后转出来扶他起身,江怀雪站起来,颇为云淡风轻道:“我不过随意听两支曲儿,你想多了。”
裴书锦尴尬地站起身来,立在一旁,没有再多话。
“天色已晚,我要走了,你若愿意,便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也不辜负良辰美景。”
江怀雪站起来身量挺拔高大,在下人搀扶下缓缓往外走,裴书锦怀疑他要是真摔倒了,旁边的小厮也扶不住他,于是有些紧张地跟在身侧,小声嘱咐了一句“小心。”
江怀雪踏上岸,身子顿了一下,又回头道:“你是,姓裴?今年多大了?”
裴书锦应了一声道:“十七了。”
江怀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岸边的轿夫闻声立刻抬着轿撵到了近前,很快一行人便消失于暮色中了。
裴书锦耽误了这一会儿功夫,也不想着去冷泉找人了,入夜以后池塘里的蚊虫开始多了起来,他也无心欣赏美景,跟着船里的乐师一道走了。
裴书锦他们一行人来此,本来一直是下人按时送餐到他们屋里的,可不知是不是那日他们几个人泡冷泉时商量过了,觉得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菜色又单一,于是主张每日一起开席,他们试探着问了一下,没想到江家的人也欣然同意,特地分了两个淮扬名厨专门给他们做菜。
裴书锦自然是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又太过奢侈,奈何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主,只得随大流。
于是饭点时他只能去不远处的韬光厅与他们一道用餐,他也是这天才头一次与所有人见上面,他刚进门,便一眼看见许渐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想到江家把这个人也留下来了,裴书锦难免有些尴尬。
他们一桌已经吃上了,给裴书锦留了一个上菜的位置,看到他来了,大家都抬头望了一眼,却并没有招呼他,又说笑吃喝了起来。
“坐这儿吧。”杜仲小声招呼他:“以后来早点。”
裴书锦默默点了点头,他本想初次见面和大家寒暄一番,不成想此情此景,属实尴尬。
裴书锦身处如此氛围,只觉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