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不敢苟同,皱眉道:“可是这般抬高市价,乡绅富户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只会使粮食更为难求,若不加遏制,百姓为了活命,那真是要卖房卖地卖儿卖女来换一袋粮食啊!”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爷对此事另有安排,我们先想法子纾解萧县眼下的困局吧。”
裴书锦仍是有些担心,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听江逐星又道:“爷,还有一件事。这次收购的粮食里,有一袋封口有江家粮行的标记,应该是我们上一批调出的赈灾粮。”
“说是赈灾粮,也不知落入了哪些人手里。”江怀雪并不意外,摇头道:“眼下管不了那么许多,这事容后再议,米先下锅,再把陆卓给我叫来。”
江逐星带人走了,裴书锦赶忙把貂裘脱给江怀雪,起身道:“耽误了这会儿功夫,我已大好了,我去城门看看,帮些忙。”
“你一人螳臂当车,逞什么能,快回来!”
江怀雪伸手去抓裴书锦,裴书锦已经跳下车了,他抓了个空,还带倒了身旁的暖炉,侍卫赶紧上来收拾,江怀雪生了阵闷气,便自己闹腾着也要下车,好几个侍卫都过来扶,江怀雪下了车,一挥狐裘,喝道:“都围着我转做什么!一个个七尺男儿,看着生灵涂炭,也不懂得帮忙吗!”
几个护卫也不乏有血性男儿,对着满目饥寒早已不忍直视,可碍于要守卫江怀雪,便只能在马车外眼睁睁看着,这下江怀雪一发令,他们立刻来了精神,赶忙冲向城门口帮着搭棚子搬粮食熬粥抬人。
寒风夹杂细雪迎面而来,江怀雪裹紧了大氅,原地伫立许久,没再回身上车,而是自己试探着,迎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他看不见,便走得很慢,城外流民的啼哭哀吟声越来越近,他庆幸自己不用亲眼目睹饿殍遍野的惨状,但是那声声哀哭却不断在他脑中回响,将他搅得混沌不堪。
他的心沉沉往下坠,风雪难歇,他脚步踟蹰,雪地荒野上仿佛只剩他孑然一人,而万千流民隐隐的哭声灭顶而来。
于这一片黑暗绝望中,他恍然听见有人在疾呼大夫,他想裴书锦一定就在前边了,他叫了声裴书锦的名字,也借着这股力量加快了脚步。
昨日连夜搭了许多棚子,一些灾民好歹有了个避风之处,便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一些伤风寒症反而更易交染,裴书锦又是往复奔波,给大家分发药汤,又将染病的灾民单独安置,他忙里抬头,便发现周围帮他搭手的好几个都是江怀雪的护卫,便有些焦急道:“你们都来了这儿,谁照看江公子呢?”
几人这才醍醐灌顶,对视一眼又赶紧往回跑,裴书锦也跟着着急,站起身来往回看,恍惚间好像听见江怀雪在叫他名字,他赶紧四下望去,便看到不远处有个脚步慌张的身影。
江怀雪怎么跑到了那边去!那里尽是伏地而死的灾民,尸身都还未来得及收拾!
他赶忙拨开众人朝着江怀雪跑去,江怀雪脚步踉跄,踢到好几个尸体的手脚,脚下便越发乱了方寸,被一个死去多日冻得冷硬的尸身一下子就绊倒了。
裴书锦奋力跑过去,赶忙把江怀雪从尸堆里扶了起来,江怀雪或许是吓坏了,完全不似刚刚马车里谈笑风生的样子,他脸色青白,目光空洞,裴书锦搂着他,竟觉得他高大的身形在隐隐发抖。
“江怀雪!”裴书锦搂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沉声道:“不要怕,我扶你起来。”
“我怕什么……”江怀雪回握住裴书锦的手,语气凝滞,他清越的声音像是覆了霜雪,逐渐模糊不清。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贱如草芥任人鱼肉,如今都死了,我怕什么……”
裴书锦发觉他的手冷得没一丝温度,人又抖得厉害,心中焦急,抬眼去看,却发现江怀雪竟是眼眶通红,几欲落泪。
裴书锦心下震撼,他不曾想过,像江怀雪这样的人,也会有这般滚烫的悲悯之心。
裴书锦呆呆看着他,又僵硬转头看向这些死于饥寒的生民百姓,他于几日麻木的忙碌中得了一丝喘息,却更感到肝肠寸断。
“死了多少人?”江怀雪扶着裴书锦站定,渐渐恢复了冷静,语气也沉了下来。
“淮北四个县,加起来已有千数人,萧县就有四五百人,暴骨荒野,头路僵仆,许多尸体都来不及收拾……”
江怀雪握紧了裴书锦的手,突然轻笑出声:“天下兴亡多少事……升斗小民,微贱如草。我不像你慈心济世,是不该惹这些麻烦的……”
裴书锦知道江怀雪也是心有戚戚,只是在兀自嘴硬,便叹息道:“你倒也不必如此,你说过,你是顺熙二十三年的探花,位列翰林院四载,以圣人之言针砭时弊,又怎会没有济世之志……”
江怀雪脸上的笑意僵硬,也不知是在嘲讽时事还是讥笑自己,他迎风而立,一动不动,像是陷入回忆。
“黎民之苦,岂是舍我一身就能得解的?我天生做不了官,当年在翰林院,他们说我空读高头讲章妄谈民生疾苦,气得我辗转反侧郁结于胸,现在好了,他们就算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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