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有些愣神,江怀雪陆续从各处搜罗了许多药膏方子,却又不好意思直接给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装作不经意提及,可最近这些日子,江怀雪开始有些频繁地叮嘱他用药保养,这样一反常态地啰嗦简直不像江怀雪了……
裴书锦心中一沉,他一直刻意地忽略江怀雪时日无多之事,可是这始终就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剑,掉下来只是迟早问题……
江湛看着江怀雪帮裴书锦揉腿,也有些好奇地有样学样,抱着裴书锦完好的那条腿也按来按去,裴书锦被他这么一逗,心底阴霾淡了几分,揉着江湛的脸笑道:“好乖。”
那只雪白的狮子猫踮着高傲的步伐从他们榻旁路过,屋里氛围格外地好,裴书锦不着痕迹地把视线落在江怀雪那里,江怀雪也挑起嘴角轻笑了一下,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笑容凝滞,目光也有些空洞,裴书锦心里一酸,实在不忍再多想下去,便想法子扯开话题道:“……姜姑娘真的就这么走了?我看她情绪也并不高,本该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的事,却是这么个收场,实在是……”
“哎。”江怀雪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的,诸事不能尽如人意,我们可以让他死,却不能让他悔……卧薪尝胆筹谋多年,最后也就是这样一个结局,霏烟她心中定是有恨的,可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帮她更多了,人也不能死了再死,除了放过自己,又能怎样呢?”
“那天我见你和曾贤对谈……”裴书锦斟酌道:“我觉得其实你和姜姑娘对他的恨是不一样的,姜姑娘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你……好像有很多遗憾。”
江怀雪揉腿的动作一顿,愣了一下,苦笑道:“……江家三代信任错付,我父母之死他是罪魁祸首,他的步步为营将我原本的人生毁于一旦,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怎么不恨呢?我也一度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可是……真到了结局收场的时候,好像也看开了,许是成天和你在你一起受了你的影响,戾气都磨没了。”
“其实曾贤说得也对,他那些儿子女儿都是些又蠢又坏之辈,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可曾贤……我犹记得少时,他衣不解带为祖父侍疾,令亲生子女都汗颜,文笔见解皆是不凡,为官也颇有才能,治下几地确乎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若非那真真假假的忠孝仁义,江家也不会被妨害至此……”
裴书锦仔细想想,也叹道:“我与他也算有了两面之缘,他的相貌声音实在似忠非奸,义正辞严地说些东西的时候,没理也能辩三分,让人都有些怀疑自己……”
“我听他那日的言语中满是痛惜不解,一直纠缠于他欣赏你看重你,而你却不肯与他同道……这话虽是强词夺理,但是他对你,可能确乎也有两分真心。”
“两分真心却有十分歹意,又有什么用呢。”江怀雪嗤笑:“我承认,我这些年打过交道的人形形色色,他是难得的聪明人,很有几分手段,与他共事爽快利落,曾经也有英雄相惜之感。可是这些终究只是表象,我们从根上便是截然不同的,也注定鱼死网破的结局。”
裴书锦点头道:“是啊,道不同,终究不相为谋。我也见识了什么叫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的恶,把自己的罪行都能归咎于旁人,从来只有他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他。”
“我也不曾想到,他已经执迷不悟到了这种地步。”江怀雪苦笑:“我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死到临头总该负疚悔罪……却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无可救药之人。”
“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活得很痛快吧。”裴书锦若有所思道:“只有他们自己是人世的中心,旁人皆是草芥工具。我们会因为连累或者无意伤害到别人而内疚辗转,他们哪怕是杀人放火都能归因于旁人碍眼……生活在这样的一套信念里,就连死亡都不能改变他们,当真是所向披靡。”
江怀雪失声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羡慕他们,活得潇洒死得痛快……这世间当真是没天理了。”
“或许真的是吧。”裴书锦叹道:“现在想来,裴思清年纪虽小,却已有这样的潜质,我那继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经此一事,我算是明白了,这种人不要妄图改变他们,也没必要恨他们,离他们远远的吧。”
江怀雪深深地看了裴书锦一眼,也叹道:“苦了你了。你那父亲真是有眼无珠,他识人不清,迟早要受大罪的。”
裴书锦玩笑道:“我那继母弟弟虽远不及曾贤坏得有本领有风骨,但也有过人之处。当初也不知是谁,可是不由分说地对裴思清另眼相看。”
江怀雪思及往事,忍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咂舌道:“我当初怎么那么幼稚啊……”
“说真的,若不是你提到,我连裴思清是谁都忘了,更不知他几个眼睛几个鼻孔……那时我总觉得你不把我当回事不将我放心上,心里憋屈坏了,就想着趁机气气你……”
裴书锦翻白眼:“你几岁啊……湛儿听了都自愧不如。”
江湛哪里懂得那么许多,只是闻声咯咯笑着,话题兜兜转转至此,三人顿时又笑闹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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