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已经是亡命徒了。所有威胁到他眼下太平日子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我没那么闲,我也没有心情再管任何人的闲事。”江怀雪咳嗽了两声,有些艰难地坐到了床沿,他整理着床铺自顾自道:“你要是不放心,也大可杀了我,我活得够累了,正缺一个人帮我解脱。”
楚怀璧动作一顿,他愣了片刻,终于放下戒备,嗤笑了一声,三分好奇七分奚落道:“江老板,你怎么混到了这个地步?”
江怀雪背对着楚怀璧,默不作声整理好床铺,许久才转过身,直视着楚怀璧,颇为郑重道:“楚怀璧,我知道惊云楼绝迹已久,你也早已不问世事,但如今还是想问你……不,求你一事。”
“……求我?”楚怀璧突然笑道:“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骄狂如江老板也有求人的一天?”
江怀雪没有在意他的奚落,缓缓整理了凌乱的衣服,平静道:“我找书锦已经找了三年七个月,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仍是一无所获。当初惊云楼布下的暗线你还有可以动用的吗?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至于酬劳……如今我有的东西也不多了,但只要我有的,你尽可拿去。”
楚怀璧微微蹙眉,他盯着江怀雪那副被磋磨到落拓的样子,眼神疲惫,面容沧桑,他很难将面前这个人与当初西泠园里那嚣张跋扈阴厉偏执的富贵公子联系在一起,江怀雪是他惊云楼的老主顾,当初可是富可敌国金尊玉贵,可如今……
楚怀璧嗤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的人,他收回目光,耸肩道:“江老板,你不是当初的你了,我也早不做刀口舔血的活计了。你也看到了,我余生所望便是能不问世事潇洒度日。莫说是你现在的身家性命,便是当初的,我要来又有何用?”
江怀雪垂下了眼眸,紧绷地脊背也不着痕迹地沉了下去,硕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抽去他的生气,拉他一同堕入深渊。
那种沉重到穷途末路的绝望让楚怀璧都跟着愣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多前的自己……
楚怀璧正要再开口,慕云深突然端着吃食出来道:“吃饭吧……诶?小兄弟,你能下床了?是和我们一起出来吃,还是我给你端去?”
“谢谢大哥,我可以出去。”江怀雪收起疲惫,他撑着力气站起来,看了楚怀璧一眼,不动声色道:“扶我一下。”
楚怀璧被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正要发作,慕云深就道:“愣着干嘛,快扶人出来。”
楚怀璧一口气生生吞了下去,忍住拔剑的冲动把江怀雪扶出了竹芦。
江怀雪一出门便是一阵清风拂过,他抬眼望去,正是暮春天气,风轻云淡,山谷里花香清幽,泉水叮咚,此处单辟了一个院落,院墙四周都是茂盛竹林,一片绿意盎然,竹芦两三间,门前有酒架、花池、晒场、石桌、藤椅……世外桃源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楚怀璧去和慕云深一起摆弄桌上的盘盏,一改刚才的冷峻面目,有说有笑地抖着机灵。
江怀雪的目光盯向他的后背,心底里升腾起一种近乎嫉妒的羡艳。
“好不容易有客人来,你去架子上把那坛桃花酿拿下来,可能在最高处,小心点啊。”
楚怀璧欣然去拿酒,那酒架比专门的酒肆都大,足足有两个半人那么高,酒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来这两人真是过上了醉中仙的日子。
楚怀璧上了一架长梯,趴在架子上面一个个标签辨认着,慕云深收回目光,朝江怀雪笑着解释道:“山里总有些小动物,要么撞翻酒坛,要么就直接钻进了进去,所以架子装的越来越高了……”
“大哥。”江怀雪看着慕云深那带笑的眼尾,突然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嗯?”慕云深摆弄了一下歪掉的酒杯,有些漫不经心道:“你是觉得这里有些太冷清了吗?人多的地方固然繁华热闹,但也生了别的麻烦……我这人散漫惯了,只想按着自己的心意过得随性一些……”
“有时候啊……我也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慕云深伸了伸懒腰,笑着望向酒架的方向,喟叹道:“总觉得这日子……像是偷来的。”
江怀雪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酒架那里突然一阵异动,楚怀璧刚踩到梯子最上面挑好了酒,正得意地把酒坛抛起来,梯子就骤然松动倒塌,楚怀璧脚下一个踩空仰面就倒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江怀雪的眼睛几乎没来得及反应,慕云深就似一阵风一样掠了过去,飞身而起一把抱住楚怀璧,另一只手从楚怀璧腰间抽出软剑向后挥去,两人稳稳落地之时,那坛酒也刚好落在剑尖,慕云深反手收剑抱住酒坛,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江怀雪闭上眼睛,难以置信地摁着自己的额头。
如果换成楚怀璧,他不会惊讶,楚怀璧本就是不出世的高手……可慕云深,天下人谁不知道他文采风流却不尚武,他认识慕云深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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