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赵鸣筝被动静彻底惊醒,茫然看向泪流满面的大哥。大哥将赵鸣筝抱在怀里,身上发抖,却故作坦然,低声说:“小弦儿不害怕,大哥陪你睡一觉,明早……明早就什么事都没了……”
然而那夜,尸山血海,崔云山庄一夜倾覆,被全家宠着的小弦儿,从此没有了家。
“你如今跟我说,何至于此?”赵鸣筝跨坐在秦鹤洲身上,伸手扼住秦鹤洲的脖颈,却没有用力。
秦鹤洲却在想,原来寻常家庭,该是如此模样?
他自小无父无母,漂泊江湖,自是不懂亲人的分量,竟误以为所有人都同自己一般,一切伤痛都可消散忘却,误以为时间久了,赵鸣筝就不会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赵鸣筝忽地笑了起来:“我说过,要你长命百岁。你要好好活着,看着你的一切都被我夺走,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
是啊,死多容易,一无所有地活着,才是最痛苦。
秦鹤洲撕心裂肺地咳起,血又嘴角渗出,看起来刺目骇人。
赵鸣筝冷漠伸手,将那抹红色拭去。
咳嗽声渐止,小室内只环绕着如破旧风箱般沉闷的呼吸。
“长命百岁?赵鸣筝,你以为如今的我还能活多久?”
赵鸣筝不说话,禁锢住秦鹤洲双手,低首解了他的腰封。
大片的躯体暴露,数年摧折,曾经布满肌肉的腰背上,如今似乎仅剩骨架。
赵鸣筝弯身亲吻,令秦鹤洲感到一阵颤栗。
但秦鹤洲已无抗衡的能力,干脆不再挣扎……终归也不是第一次。
地牢的窄床摇摇欲坠,发出刺耳声响。
秦鹤洲望着四四方方的屋顶,忽想起失去的那个孩子……若是它活着……不,还是算了,若是见到今日双亲反目,真不如当初死在抚朔关外。
逃离
秋去冬来,秦鹤洲在这一方小室里,日月难见,晨昏不知,仅能从温度的改变推测已入隆冬。
赵鸣筝并不时常过来。
初接羽春,他有太多事情要忙,顾不上秦鹤洲。
秦鹤洲困在小室里,也并非一事未做。
他在尝试联络旧部。
秦鹤洲掌羽春十数年,拥有仅效忠自己的心腹,藏于楼内各处。只是如今身困地牢,心腹手下也未能确认他的生死。
秦鹤洲试过几次,在每日送来的膳食中标记暗号,未能得到回应,便又试了恭桶、药碗,几月后,终于在碗底发现了回应的符号。
联络上消息,随后便应是计划逃亡。
上元节,作为继任楼主的赵鸣筝需前往京城,朝京中操纵羽春的大人物述职。
介时羽春内精锐尽去,且隆冬秦鹤洲体弱,守备应会掉以轻心,当是出逃之机。
时机已定,秦鹤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期间赵鸣筝来过几次,两人并未多言,或者说,师徒二人早已无话可说。赵鸣筝沉默地发泄,秦鹤洲除去忍受,已再无他法。
多可笑,他们说是师徒,却隔着血海滔天,说是爱侣,却只剩了无边恨意。
或许当初崔云一夜,不该留下活口。杀人的魔头不应留有善念,薄情寡恩的人也不应有刹那心动。
只有真正无心才能安然走在羽春之巅。
可惜过去讲起这些道理时头头是道,身在局中时,却怎么也看不清。
上元当夜,十数人围剿羽春地牢,从深处小室带出已气息奄奄的秦鹤洲。
然而走出地牢才是刚刚开始。
主楼之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六位门主站在院内,月明星稀,秦鹤洲看得见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杀了他。”二门主说。
“那你动手吧。”三门主讥笑道。
一门主说:“怕什么?难道还以为他是当年的秦鹤洲?”
当年的秦鹤洲?
秦鹤洲思绪忽地拉远,竟想不起当年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这五年来,满身病痛,难见得一日痛快,他都差点以为,自己生来便缠绵病榻。
几个门主带着门人一拥而上,营救秦鹤洲的心腹们与其缠斗,眼看渐落下风,三门主与新任五门主忽然反水,将武器朝其余四门刺去。
快意恩仇,胜者为王,羽春原本便是这样的地方,赵鸣筝虽能得众人之心,却不能让恩怨龃龉从门人之间消除。
是人便有恨意,更何况此处是恶鬼丛生的羽春楼?
心腹中一人搀扶秦鹤洲,趁乱逃出院墙,秦鹤洲记得这人叫朔北,是自己大通二年安插在六门里的。
穿过树林旷野,身后仍有数十人穷追不舍。
秦鹤洲叫住朔北:“不逃了,没用的,还是杀了干净。”
朔北点头,抽出双刀,转身看向已包围上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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