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信任着他,那样盲目,那样无端,那深情得让赵鸣筝都几乎误以为那就是爱。
赵鸣筝再也等不下去,他急不可耐,他惶恐万分,他几乎是带着畏惧在秦鹤洲产生第一次疑心的时候,就将他关进了地牢。
他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赵鸣筝松了口气,比起在害怕秦鹤洲,他更像是在怕着自己。
站上楼主的位置后,赵鸣筝彻底大权在握,终于,羽春楼在他面前,彻底没有秘密。
他站在顶点,自以为俯瞰众生,仰头的时候却发现天外仍旧有天,云层之下,有伸出的一双手,将他、将整个羽春,当作傀儡,肆意操纵着,搅动着整个江湖的风雨。
原来羽春,也不过是上位者争权夺利的道具而已。
令赵鸣筝难以接受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渐渐理解秦鹤洲的所作所为。
他变成了少时噩梦里的恶魔,甚至开始与恶魔感同身受。
这令赵鸣筝不安。
他频繁地出入地牢,看着赵鸣筝在自己身下挣扎,看着两人紧密连接在一处的地方,竟生出些许莫名的安稳。
自己同他不一样,自己不是那生在炼狱里的鬼,只是被拉入深渊,无可奈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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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洲同意跟随韦秋前往钱江。
江湖是羽春的地盘,只要身处江湖,迟早会被找出,但定国侯身居庙堂,即便是羽春也无法轻易探查其府邸别院。
打定了出行的主意,但真正离开却是拖到了开春。
冬日秦鹤洲身体实在过于孱弱,加之刚刚有孕,胎像不稳,钱青不敢冒险,只能同韦秋一同深居简出照看对方。
天气回暖,秦鹤洲腹中胎儿也近满三月。
他不再吐血,日头好时也能下床走动,只是仍瘦得硌人,浑身上下也未见养出多少肉来。
钱青尽力想帮秦鹤洲调养,但赵鸣筝经年累月用药将秦鹤洲的身体毁了彻底,钱青短短数月,根本无力回天。
“我可以保你和孩子都活到生产那日,但也只能保你到那日。”在去往钱江的商船上,钱青看着远处江面说道。
秦鹤洲根基尽毁,等到生产那日,父子二人至少会折损一人,想要父子平安,痴人说梦。
秦鹤洲点头,风浪吹过,掩着口鼻低头干呕起来。
不奢求。
生死有命。
况且他也给不了这孩子什么。
商船
江水东流万里长,运河沿岸,来来往往商船众多。
乘船前往钱江,并非最快线路,但水上漂泊,断绝音讯,是最不容易被羽春找到的线路。
秦鹤洲有孕未足三月,正是呕吐厉害的时候,稍有饮食,便要反胃,如今船上风浪颠簸,连熬好的药也喝不下去,整日躺在舱中,难以起身。
韦秋似乎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守在他身边,频频蹙眉失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艘船是艘商船,除去运输货物,也搭载行客。
隔壁船舱住了对祖孙,刚上船时前来打过招呼,小孙女才五岁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拿了蜜饯果子分给秦鹤洲他们。
钱青对小丫头喜欢得紧,口口声声说自己以后也要生这样的小孩。自己畅想结束仍觉得不够,又问秦鹤洲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秦鹤洲摇头,他哪个都不敢奢求。能活下去,是他对自己孩子唯一的期待。
上船的第五天,外面下了雨,风吹得船摇摇晃晃。
秦鹤洲想起赵鸣筝讲过自己不在羽春时跑去姑苏同萍水相逢的江湖人画船听雨,把盏言欢,秦鹤洲想赵鸣筝描述的场景是不是和现在差不多。
应当还是不一样。
潮湿昏暗的商船船舱,怎么也没有良辰美景的意思,把盏言欢的人,也不会愁容满面。
钱青去了伙房煎药,船舱里只剩秦鹤洲和韦秋两个人。
秦鹤洲开口询问韦秋:“定国侯是朝中人,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虽从未直接接触过,但秦鹤洲清楚,代表天子给羽春颁布号令的,正是定国侯。
听到秦鹤洲同自己讲话,韦秋才回神,紧蹙的眉头松开,脸上突兀地挂起笑容:“他在追杀我。”
“我的徒弟也在追杀我……你在逃避我的问题。”想要追杀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理由,利益、爱恨、怨妒,都可以成为一个人不得不去死的理由。
韦秋呼吸停顿,手搭在自己腰前,不再回答秦鹤洲。
秦鹤洲便不再追问,行走江湖,人人都有不想说、不愿说、不能说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题,既然定国侯要杀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往钱江跑?”
韦秋:“定国侯府上,可不止有定国侯一人。江河湖海如此广阔,但定国侯想杀的人,一定能被找到行踪,与其狼狈奔逃,不如藏在他的眼皮底下……况且,我也实在逃不动了。”
雨势渐停,陆续有人走上甲板,钱青煎药仍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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