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心中觉出一种苦涩的酸痛。
走的时候他以为娄念会愤怒不已,再见面时可能会加倍报复他,也可能真像娄念曾说过的“要走就走,绝不再管”。
可当两个人真的见了面,他从娄念的语气里听出的,只有委屈到了极点的难过,仿佛他一走,就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感到疼惜与自责。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可要让当初的他留在魔界,非但不能与所爱之人互诉衷肠,还要时不时听一听对方直往他心窝子里捅的冰冷话语……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怕疼,也怕伤,应付不来也会想躲。
那样日复一日又有什么意思?到头来不过永无止境的互相折磨,他还不如去做他本可以做的事情。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可现如今,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才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是抱歉?”娄念有些嘲讽,“我不瞎,也不傻,仅仅是‘不在乎’三个字,你敢做,却不敢当吗?”
荀锦尧直直回视他:“因为我在乎,所以是抱歉。”
“你用的什么在乎?”娄念狠狠扣住他的脖颈,“为了师门与你师妹成亲,看我烦了捅我一剑,背着我与谢宇斌结成一线,还是说看我快死了却一声不吭独自跑得没影??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在乎的我?!你让我心凉透了你知不知道,空话谁不会说啊,我变着花儿也能给你说上百十句!”
荀锦尧直面他的愤怒与怨恨,双目无神,火焰在视野里摇晃不定。
喉咙被收紧的窒息感传来,可荀锦尧的头脑却清醒至极。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让他清楚认识到,他二人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单是煞罔亦或谢宇斌带来的,而是他二人之间本来就暗埋着的,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空气在他的咽喉里缓慢流逝,他并没有制止。
或许他在对方眼里真就只余差劲的地方,没有余留半点的好。曾经的,现在的,一星一点都没了。是什么消磨了它们?
这时,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松开了。
娄念似也是无力极了,颓然退后两步,轻声道:“你根本不在乎。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优先选择我,把我排在所有人前头,可你从来都做不到。”
荀锦尧摇头低喃:“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想,他们只是在某些方面考虑事情的方法不太一样。
他是个理性惯了的人,或者说是谨慎惯了、生怕哪一步做错就无法挽回,因而他会将利弊衡量清楚,才敢在大事上做出决定。
这就注定他偶尔不能单纯地只选择一个人,清风宗成亲一事是个典型,且恰好触犯了他二人之间的禁忌,尽管结果是良好的,但有些东西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无法控制。
正因如此,才引发了他二人之间后续接连的不信任与矛盾。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若说分毫的不后悔,荀锦尧自知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不是一个会沉浸于后悔中的人,于是他再之后的每一步都行得更为谨慎,却不料还是在今日一事上出了岔子。
一步错,步步错。
他突然茫然了,不知道这段感情还能怎么维系。
“我在乎你的,”他慌张了,一把握住娄念的手臂,有些磕巴地道,“我只是……这次真的只是怕你不让我走,才会不告而别。我想回师门帮你跟师父说说好话,他……他不太喜欢你。我也不想在你身旁时你总那样对我,而且我知道你没事了,才走的,我从来、从来没有不在乎……”
娄念安静地看他,没有漏过他眉目里表露或暗藏着的任何情绪,看清他的茫然与悲哀那一瞬,心中也有些针扎的刺痛。
哪句真,哪句假,他辨不清。于是爱不能爱深刻,恨不能恨透彻,无论是爱是恨,都成了他二人间一道横亘的障壁。
如今种种,到底怪谁呢?
良久,娄念只是低落眉眼,一点一点抽回了自己的手:“算了,无所谓了,无论你在乎还是不在乎,以后你都要在乎了。”
“……什么?”荀锦尧还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娄念慢条斯理打理自己衣袖的褶皱:“当人们对某件事情是一无所知的,那些公之于众的信息,就是事实。无论是真,还是假。”
“可能未来你会接受歌颂或赞美,也可能会接受唾骂或指责,但那都不重要了,他们与你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管他们,也不用再接触他们。因为你死掉了,死在他们的传言里,最后也会死在他们的心里,直到除我以外不会有人再记得你。”
荀锦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心底丝丝缕缕地迸发出寒意,于是他真的问出了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娄念掸了掸衣袖,放下手臂,瑰丽的眼眸向他直视过来:“很难理解吗?现在是战争时期,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只要肯花心思去编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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