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缭缓缓的讲述着,怀瑾忍住惊叹,原来尉缭的过去是这个样子!
她问:“接下来呢?”
尉缭盯着烛火,眼神平静:“那天报了仇回到家,发现姑姑已经自缢身亡了,我抱着那个小女婴,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上一代究竟是怎样的恩怨。”
“将姑姑下葬之后,我离开了大梁,带着那个小女婴四处流浪,”尉缭语气不自觉带上柔情:“我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小泥巴,照顾她长大,骗她说:她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小孩儿。小泥巴生性活泼爱闹,跟着我四处游历也不觉得苦,反而处处体贴我。十五年,我们一起去过极南的蛮荒之地,也在极北的雪地里生活过,出过海、讨过饭、骗过钱、做过强盗、当过富豪还做过游侠,总之那些年,全是我和小泥巴一起度过的。后来小泥巴说她喜欢我,要嫁给我……”
“那些年我们并没有以父女相称,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内心把她当成女儿、当成妹妹、当成唯一的亲人。我拒绝了她,她就跑了,我找了她一年,最后在魏国大梁找到了她。她嫁给了一个王侯家的公子,夫妻琴瑟和鸣。我看到她幸福的生活,觉得十分放心,因此又在大梁住了下来。有一天,她的丈夫押送一批粮食,途径一处土匪窝,被那里的强盗捉了去,她的公爹派了很多人去搭救,但根本找不到地方。小泥巴当时已经怀孕了,她知我擅长追踪之术,大着肚子来求我去搭救他的丈夫,我去了。”
回忆到什么不好的片段,尉缭的手渐渐攥紧,声音有了些颤抖:“谁知绑架她丈夫的那伙强盗,就是当年被我利用杀仇人全家的那伙人。当初我们是结为异姓兄弟的,他们虽为强盗,对我却十分仗义,我一说,他们就将所劫的货物和人质全部归还。谁知小泥巴的夫婿……那个年轻人,在我带他回去时,记住了路线,一到大梁就叫了一群士兵前去剿匪,将那伙人尽数剿灭。因为我和他们的关系,还将我抓了起来判了刑。小泥巴来了,跪在那个男人面前求他放了我,谁知那个男人突然说,我是杀了她全家的凶手。我至今记得小泥巴的眼神……”
尉缭自嘲的笑了笑,声音晦涩:“这大概就是天道轮回,她知道之后惊动胎气,早产了。第二天到了我行刑的时候,谁知她又来了,她求她的丈夫和公公,求他们放了我……我没想到她知道一切之后,还愿意帮着我。她挡在我前面,给所有人磕头,头都磕肿了……”
怀瑾听的有些心惊肉跳,追问:“然后呢?”
“我看她的裙子染了血,还在求他们,她才刚生产,虚弱至极。”尉缭不动声色的擦去眼角的泪,继续说:“她丈夫是真心爱重她,因为她的求情,就放过了我。小泥巴救下我,跟我说:你杀我父母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你养育我十多年,今天我救你是报你养育之恩,但我以后再不愿见你。她说完这些话,就倒下了……大出血,大梁所有的医师救了三日,还是没救回来……小泥巴只留下一个儿子,她本可以有个圆满人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
尉缭素日沉稳淡泊,万物皆空的平和男子,原来也有这样一生铭记的锥心之痛。
怪道他今日行为失常,原来是触动前尘往事,
怀瑾唏嘘:“小泥巴一定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子。”
小泥巴肯定是真心爱着尉缭,未必是男女之爱,但这种爱让她原谅了尉缭。
“她很活泼,眉眼间有股机灵劲儿,永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尉缭说着说着,苦笑起来,忽想起和小泥巴去南方一个蛮荒地时,两人都是半个月没洗澡,蓬头垢面。他笑着叫她小邋遢,她反唇相讥说他是大邋遢。
大邋遢和小邋遢……
尉缭笑着笑着眼睛又开始发酸,他从来没有忘记她,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自欺欺人一样保留着那些美好的记忆,仿佛不好从未发生过一样。今天看到熊小姐在城门口的样子,他想起那日小泥巴也是那么跪着磕头,他本是她的仇人。
很长的一段日子他悔恨交加,恨为什么非执着于仇恨,如果没有上一辈的仇恨,小泥巴该是一生平安圆满的。
他们不会遇上,会过着各自的人生。
怀瑾道:“要是那时你娶了她就好了。”
尉缭不语。但怀瑾其实是知道,无论重来多少回,尉缭都不会娶她;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亦或是这种感情没有办法单纯只用爱情来定义。
将屋子里的酒瓶全收了起来,她和张良一同将尉缭扶到床上,把喝的水放到他床头,两人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沉默的走了一段夜路,回到家里,夏福和庄婆婆都已经睡下。她房间里铺盖都已收拾妥当。怀瑾从斗柜里找出夏福的一件寝衣,递给张良,张良接过去了在屏风后面换上。
屏风有些透,怀瑾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那边,隐隐约约看到了张良裸露的上身,昏暗的烛火下那荧白几乎要透出来了。怀瑾在脑门上拍了一把,赶紧别过眼睛。
张良睡在地上,她就侧身躺在床沿边上。两人对视一眼,怀瑾想到以前在兰陵睡地铺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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