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会儿了。”张唐虞望着远处的天边,她知道夕阳马上就会出现了。低头看着下面,看见舅公的脸出现在视线中,她的心又痛又酸,连忙别开眼睛。
没有办法看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人,张唐虞闭上眼,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项伯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张不疑和穆循,又让阿燕跟上,随后牵着一串孩子出门。
刘交看着留侯府的光景,只剩嗟叹,家不成家。
外面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张良坐在地板上,对着一个木盒发呆。
里面是她以前珍藏的东西,有面具、有排箫,都是饱含意义的物件。
他看到盒子里的满身裂纹的玉簪,拿出来瞧了一会儿,轻轻放下。
又把那个旧香囊拿出来,里面是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头发。还有发黄的绢布,上面写的是:张良欠赵怀瑾一个承诺,日后赵怀瑾可随时随地要求他兑现这个承诺,张良不许赖账。
少年时的玩笑,一直保留到了如今。
字是她写的,歪歪斜斜似鸡爪爬的,张良心如刀绞。
他躺下,面对这些东西,抚摸许久,直至闭上眼睛,一滴滚烫的清泪落下。
“姮儿,我想你。”张良手里紧紧抓着这封黄绢布,声音破碎仿佛裂锦。
外面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室内一片黑暗。
府里各处渐渐亮起了灯,仆人们小心翼翼的穿过回廊,将饭菜摆到堂屋里的梨花桌上。
张唐虞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可她却没有一丝想吃的欲望。她呆呆的看着天边消失无踪影的云彩,怅然若失。
“在树上看的夕阳有什么不一样吗?”魏子冼走到树下问她。
张唐虞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动不动,像是亘古的化石。
楚宫的花园里,也有这么高的一棵树,阿籍常带着她坐在上面看夕阳。
回过神,看到魏子冼还等着她的回答,树下这张脸俊朗又干净,温文的眼里全是包容。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低下头,喃喃说:“不一样……是不一样的夕阳。”
“也许明日的夕阳会更美。”魏子冼静静的笑道,朝她伸出手:“下来吃饭吧,明日再看,明日我带妹妹去更高的地方看夕阳。”
张唐虞神情灰暗,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会一点功夫,小时候父母教过剑术,后来阿籍也曾教她。
一招一式,她记得那样清楚。
魏子冼和张唐虞在桌边坐下,两个人在昏暗的烛火中静悄悄的用饭,下人们也缄默的守在一旁。
前院和后院都安静惯了,门客们住的中院也是安安静静的。
平时有穆循和年幼的二公子在,侯府里总能有一两句欢笑,今天都出去了,偌大的侯府灯火通明,却安静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汉高祖十一年,长乐宫。
韩信今日觉得很不安,走在回廊上,他不时去看前面领路的萧何。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萧何回头,见韩信阴郁的眼打量着自己,遂笑道:“我看你今日精神很是不济?不然先回去,改日再过来?”
“皇后之令,岂容臣子更改?”韩信说,他扭头对身侧的随从道:“去戚夫人那里瞧一瞧,看夫人动身了没。”
皇后答应给霏娘赐个好出身,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霏娘一直渴求的。她出身不堪,韩信没有办法娶她做正室。
他向来对霏娘有求必应,旁人都当他情真。
可情真,仅仅是因为那一张脸,那是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情真。
多年前在淮阴,单纯善良的香草对他不离不弃,抛下一切随他远走,可怜她跟着自己粗茶淡饭,没过过一天富贵日子。
韩信看到霏娘这张脸,便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他只想看到这张脸上无邪真切的笑容。
哪怕霏娘出身低贱,哪怕她浅薄,哪怕她把自己拖进深渊,哪怕自己为她变成忘恩小人,韩信也只能认了。
没法子,这是命里的孽债。
到了钟室,萧何领着他进去。
韩信一踏入殿内,就嗅到隐约的兵戈寒气。
“怎得是你独自来的?”吕雉正在修剪花枝。她穿着朴素,头上仅仅只带了一枚珠花,即便如此,大汉皇后的威严气势也丝毫不损。
韩信低下头行礼,然后道:“戚夫人听闻霏娘进宫,说久不相见,把她叫过去喝茶了。”
执剪刀的素手一顿,然后用力一压,剪下一朵盛放的百合花。
吕雉微叹了口气,站起来,宫女恭顺的把剪刀拿走,另一宫女则递上一方锦帕。
萧何和韩信跪立在下方,等着吕雉擦完汗喝完茶。
这短暂的宁静,千百斤的威压就悄然弥漫在殿室内,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屏息凝神。
半晌,吕雉微笑:“是了,本宫记得,霏娘也是跟着戚夫人从定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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