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沉寰宇跟着陆秋红去了松立市医院,因为他着急要回江抚,而她又有工作要回公司,所以踏进病房时也还是个大早,里头只有一个护工打扮的中年女人在面无表情地替秦娟揩着身子,五官活像泥塑出来的,土黄色,服务型的机器人,见来了家属,她习以为常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去,路过时多看了沉寰宇一眼。
机器人朝他点了点头,土黄色的背影消失在门框里。
陆秋红郑重地关上门,小声道:“单人病房是我出的钱,但护工是谭有嚣安排的,宁家平那会儿领了来,骗我说这是他亲自找的,呵,赤裸裸的威胁……所以之前我实在没有办法告诉你真相,谁晓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沉寰宇表示理解,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边:“对不起啊妈,我来晚了——妈已经昏迷了多久?”老太太身体平日里还算硬朗的,所以车祸并没有直接夺走她的性命,可活着真得比死更好么?大部分植物人的家属愿意接受后续治疗就是为了赌一个奇迹,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不正是因为能实现的情况很少,像这样浑身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等待不知何时开恩降临的奇迹,会不会对病人太残忍了?沉寰宇的悲观是突发性的。
“有两个月了,”女人也走到病床边“医生说妈的身体每况愈下,之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你别说我咒她……也许已经时日无多。”
“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
“还不是宁家平造的孽,几头骗,都说母子连心,光是听听就知道他哪句话是瞎掰,哪句话是胡扯,妈亲自过来松立一看,明白了,气得没注意到有车——那遭瘟的王八蛋,究竟怎么做得出来坑自家人的!”
说话的工夫,那护工又折返回来,这次她把头发硬硬地绕在了脑后,在透亮的日光下仿佛生出了金属的质地,她重新戴上口罩,说话时竟也不像个活人:“时间到了,家属请离开,路上注意安全。”
被这么个机械看着,倒还真就不如死了的好。沉寰宇拧起眉头,迅速撇掉了脑子里的负面想法,还是活着好,无论如何都得活着,千万分之一的奇迹也未必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可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这点细尘般的希望都要消失不见,太残酷。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病房,若是大门就在眼前,便可以继续沉默着直到各奔东西,但现在大门距离他们还隔了几条走廊、几层楼,如果一路上都保持沉默,那气氛将会尴尬而窘迫到头皮发麻的地步,成年人最忌讳这个,所以不管心里多苦多累,此时也得抽出条话头来,沉寰宇手背在后头抠着表带上的小孔,问道:“以茹开学了吧?”
“是啊,”陆秋红格外疲惫地叹了口气,面上仍是光鲜干练的都市丽人“还好她在上大学,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得来,这种事情让小孩子知道多少有点——”她恍然想起宁竹安还要更小,却因他人而不得已身入囹圄,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自责起来:“安安会没事的……”她亡羊补牢似的搜罗出了一大堆安慰人的话,最后又觉得通通过于轻飘,不如不说,沉默有沉默的好处,他们深以为然。
出了医院,便要各自奔赴各自的路。
宁竹安这边原想着是睡醒就跟谭有嚣提一嘴的,谁曾想他一大早就没了踪影,离开得悄无声息,留她在别墅里等得心焦,一直到下午两叁点才风尘仆仆地回来,直奔浴室,看着火气十足的样子,可眼下实在没有给她发怯的时间,等男人洗完了澡,宁竹安便悄默默坠在后头跟得去了衣帽间,做贼一样扒在门口朝里张望。要怎么说?说我昨晚其实没睡着,你和爸爸的聊天我全都听到了?可若是依着他那臭德行,指不定要揪住这点小辫子不放呢,更何况不知谁又惹了他。
谭有嚣一口气堵得太阳穴胀疼,谭涛这老畜生把他叫得去就是为了打骂一顿——因为赌场的事。要不是因为得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今天非得把这人弄死不可,再不济也要揍个半死,而不是只有忍的份,要知道,那烟灰缸实在把他砸得够呛。
男人瞥了眼来送定制西装的私人裁缝,把挂在架子上提前熨烫好了的挨个拽下来看,每件都不顺眼,摔在地上,恨不得要把布料摔碎,最后好不容易挑出件勉强看得过去的,嘴里又是和权御骂道:“做成这样的以后直接在后院里烧掉得了,省得老子还要一件一件看。”裁缝听得冷汗津津,不知是要烧了衣服还是要烧人,他的紧张同步传染给了正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宁竹安,使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权御先一步注意到了,偏头对着在试衣镜前整理衬衫领的谭有嚣说:“宁小姐在偷看。”他闻言侧开眸子看向门口,冷笑道:“那你们都出去,让她进来。”
宁竹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请进来,门“哐”地在身后关了个严实,她难免要在心里头忿忿地骂个几句,却是背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用脚踢着地毯的边边,离得八丈远,好像男人周围有刺似的。
“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出去?”“是。”“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不能。”
谭有嚣不回头,就从镜子里看女孩儿抗议着小声嘟囔几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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