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自己害怕陆怀卿知道他的真面目,可当旁人戳穿他做的恶事时,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甚至……他在心里恶劣地想, 这样也好, 露出最狰狞见不得人的那面,陆怀卿就会知道他有多恶心了。
不要再对他好了, 不要笑着簪花教他看,不要请他吃糖葫芦……更不要, 试图教他如何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但陆怀卿为什么要哭呢?还哭得这般伤心欲绝,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傅葭临的胸口被陆怀卿的眼泪濡湿,明明是寒冬腊月, 温热的眼泪却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葭临揉着她的乌发, 嗓音沙哑:“是因为糖葫芦丢了吗?我让人再去给你买一串……买十串、百串都好。”
他还是不相信陆怀卿的眼泪是为他而落。
怀里刚才还哭得像要抽噎过去的姑娘,用力推着傅葭临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怀卿的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哭得太久, 还是被雪天冻的。
她抽泣着凶道:“傅葭临, 为什么要当众动手?为何不私下了结此事?为……”
为何前世为了她的名声才不动手杀人,他却从不和她说?
有些话前世她就想问的,但她那时不敢问高高在上的傅葭临。
就算她能假装洒脱不在意,但她的内心深处早就不是最开始明媚大方的小公主。
她和傅葭临站的位置不同,她不敢有任何绮丽的想法。
而此刻十七岁的傅葭临不是,他主动为她折腰安抚她。
再深沉稳重的少年,面对喜欢的人也容易暴露出心底的情绪。
傅葭临说:“他贬低你。”
面对放在心尖的姑娘,傅葭临根本不想提及许帧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陆怀卿是全天下最明媚、最好的姑娘, 那些腌臜的话不该沾染她半分。
她急道:“那你呢?你就不怕惹人非议、声名狼藉吗?”
明明今生的傅葭临只有十七岁,他还有得救, 他还没铸成大错。
“我不怕。”
傅葭临哂笑:“没人会在意我的名声。”
师父、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他们都觉得他合该如此。
而陆怀卿……
想到她,傅葭临眼里的自嘲意味更浓。
在陆怀卿玩爹爹给她打的秋千前,他就已经学会了砍下人的头颅;在她踮起脚才能骑上小马驹时,他就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见血的任务了。
他早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他的名声一文不值。
“我在乎。”陆怀卿道。
傅葭临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陆怀卿眼里满是不服输:“傅葭临,我在乎你的名声。”
傅葭临听到眼前人坚定的话,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和他曾目睹过的无数场景重合起来。
他见过很多被坚定选择过的人。
他的皇兄拥有母后毫无条件的偏爱,王垠安拥有他姐姐相依为命的情谊,江蓠也能为了他师姐奋不顾身……
就连那些和他一样被卖进烟雨楼做兵人的孩子,也不乏人中途又被父母赎买回去的。
师父曾指着那些“被赎回去”的孩子告诉他,只有弱者才会有爱恨嗔痴、喜怒哀乐。
傅葭临望着眼前像是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陆怀卿。
时间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流淌,直到小姑娘好像打算再劝什么时,傅葭临终于笑了。
他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决心:“好,我知道了。”
傅葭临忽然发现他就是个弱者。
陆怀卿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在乎”,就能让他溃不成军,让他愿意无条件相信她。
“那你要保证,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小姑娘立刻见缝插针:“绝对不许做错事了!”
“好。”
“真的?”
“真的。”
傅葭临看到陆怀卿擦掉眼泪,立刻又露出明媚的笑容。
陆怀卿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难过也不会长久放在心上。
这是有很多人爱着,被无数人坚定选择的人才会有的底气。
而傅葭临希望陆怀卿永远如此。
她笑时,飞雪落在她的眉间耳畔,奈何再晶莹的雪都逊色了她几分。
雪花纷纷飘落,朔风哀哀不寐。
从前傅葭临最讨厌冬日。
因冬日冷气会从房缝里钻进来,直到浸入骨髓;也因冬时天光暗淡,难见明光;更为冬日的积雪也会让他杀人时,更易留下蛛丝马迹。
但此刻,傅葭临望着雪中笑得无忧无虑的姑娘,心里第一次喜欢上了冬日。
“快过来啊!傅葭临,你走路好慢!”陆怀卿挥手唤了唤他。
总是阴沉不爱笑的少年身子一僵。
下一刻他笑得意气风发,小跑着追上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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